沈綰已經有多少年沒有吃過這樣的暗虧了?
她自己悶頭去想,怎麼都想不起來。
也不知道要從哪裏開始想,顧懷瑾的聲音就在耳邊,大殿裏麵一灘血跡觸目驚心,尖叫的人太多了,四下慌亂。
仙師就這麼瞪圓了眼睛倒在沈綰的腳下,他最後的眼神充滿了不可思議和對美好的未來即將到來還沒有享受到的不甘心,他望著沈綰,似乎那裏是他的救命稻草一般。
但生命流逝得太快,沒有人能救他。
因為被割了喉嚨,他連發出聲音呼救都不行,就這麼快速又絕望的死去,死在方才還信心滿滿,驕傲自得的沈綰麵前。
像是掄圓了的一個大嘴巴子,扇在沈綰的臉上,扇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而這個巴掌,就是顧懷瑾給的第一個反擊!
沈綰站在這裏,很快就收斂了自己的心緒,她看一眼亂糟糟的殿內,莫名就覺得煩躁,一群烏合之眾,遇到這麼一點小事便慌慌張張!
“都給本宮閉嘴!”
沈綰鉚足了勁兒喊了一聲,她大概已經有十幾年沒有這麼大聲的說過話,心理麵火燒得厲害,不知道是覺得失望,還是覺得欣慰。
顧懷瑾忤逆了她這麼多年,方才的那個舉動,的確也是這麼多年以來,唯一一次真正觸動到了沈綰痛處的舉動。
逼得沈綰不得不正視他,不得不因為他而失去了手中重要的一顆棋子。
沈綰的話震懾力十足,她臉上有閃過片刻的猙獰扭曲,但是很快,她就恢複了平靜。
原本應該在裏麵看護著顧瑀的太醫們隻露了個頭看了一眼外麵的情況,立刻就被席公公給瞪了回去。
大殿裏重新恢複了平靜,隻剩下顧懷瑾一個人低沉的笑聲,聽得人直起雞皮疙瘩。
沈綰聽顧懷瑾笑了很久,殿裏麵的人也隻有這麼陪著,眼前的屍體,耳邊的冷森的笑意,整個人身上的雞皮疙瘩起來了就再也沒有消下去過。
人人心裏都在想,這得聽多久才是個頭啊!
好像,沈綰也沒有縱容顧懷瑾太久,她站在這裏,似乎是在想接下來要怎麼辦,她盯著躺在地上的那人,冷聲吩咐:“抬下去,清理幹淨。”
有了指令,宮人們立馬就行動起來,很快,大殿又恢複了之前的幹淨,如果不是顧懷瑾被一群人扣在殿門旁跪著,大家幾乎都要以為,這裏根本就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了。
沈綰的臉上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但她太陽穴上的青筋早就已經突突直跳,又酸又漲。
被顧懷瑾氣得心梗是真的,不想被任何人看出來生氣也是真的。
顧懷瑾一直抬著眼眸挑釁的看著沈綰,他屠遍滿皇城,沈綰也不敢殺他。
因為一旦沒有了他這個太子,沈氏一族所做的一切都師出無名,所有一切都將歸為亂臣賊子。
她不敢,顧懷瑾在這一點上,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沈綰自然也清楚明白,所以她一步一步走近顧懷瑾的麵前,看了一眼他空落落的手:“搜過了麼?”
扣住顧懷瑾的侍衛道:“搜過了,皇後娘娘放心,太子殿下身上已經沒有別的利器了。”
顧懷瑾依舊勾著諷刺的笑意。
沈綰頷首:“瑾兒,你知道你自己方才做了什麼嗎?”
顧懷瑾笑:“殺了個狗東西祭天,你嘴裏頭的什麼天神,定然歡喜得不得了。”
“確實是個狗東西。”沈綰忍不住怒意,臉上的表情鬆動破裂,最終擠出來一個陰冷的嘴角弧度,“本宮要你踩著他名正言順的走上那個屬於你的皇位上去,你一抬手,親自殺了自己腳下的狗,斷了自己的路,怎麼,覺得自己很勇敢,很偉大是麼?”
顧懷瑾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他跪在沈綰的腳邊,脊梁卻從來沒有這麼挺直過,他突然覺得自己這些年和顧君離慪氣,實在是混賬極了,他明知道,自己恨的人,怪罪的人從來都隻是自己,卻還是莽撞無能的,把滿腔的怒火,撒在最應該親近的人身上。
他怪顧君離沒有早點察覺到異樣,何嚐不是在怪自己。
他恨顧君離沒能救下江家的人,何嚐不是在恨自己。
當年的顧君離遭受的更是滅頂之災,那時候的他在哪兒?在做什麼?
顧君離都沒有恨他。。。他一直都是那個溫柔待他的大哥。
他也一直都是那個混賬胡鬧的弟弟。
此時此刻,顧懷瑾突然就釋懷了。
他的母後,踏碎所有親情最後的底線,站在自己的麵前,彙聚成罪惡的源頭,顧懷瑾知道自己和沈綰反著幹,忤逆她,甚至是惡意的中傷母子之情,其實都隻是因為親情羈絆,和顧嫮一樣,舍不下藏在心底深處,那個曾經溫柔的母後罷了。
可這個時候,顧懷瑾終於看明白了,他遲早是要做出選擇的。
是重新回到曾經的四人組身邊,還是呆在沈綰的身邊,做她手上的棋子。
顧懷瑾割破那個仙師喉嚨的時候,沈綰和他都清楚,顧懷瑾選擇了江玄女,也一同。。。選擇了顧君離。
長達十年的兄弟離心,沈綰怎麼也沒有想到,會因為江玄女的突然出現,而重新被粘黏到了一起。
“我殺的是我腳下的狗嗎?”顧懷瑾覺得沈綰這話說得有歧義,他要親自來糾正沈綰話裏的不對,“這條狗,是母後您腳下的,忠心耿耿,一口獠牙,隨時準備著要聽母後您的號令撲出去,片刻就能要人的命。”
沈綰眼角跳了一下。
“說到底,我已經是太子了,將來名正言順的繼位,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母後這麼著急的導如此一出戲,不就是想把朝堂政權收攬在沈家手上,將神權皇權一並捏在自己的手上,徹底的架空我這個所謂的‘未來皇帝’麼?”顧懷瑾嘲諷出聲,眾目睽睽之下,這樣的話說出來,所有人的誠惶誠恐的伏低身子,恨不能把自己戳聾了才好!
“母後好大的一盤棋,父皇現在這樣躺在裏麵,恕兒子不孝,還請母後明示,父皇什麼時候會咽氣啊?”顧懷瑾對他的這個父皇,是更加沒有感情的。
如果不是顧瑀深信神權天命,當年的沈綰根本不可能借機給江家如此致命一擊。
顧懷瑾對顧瑀比對沈綰還要沒有親情,所以冷漠的說完這句話之後,臉上都還掛著嘲諷的笑容。
沈綰轉身利落的給了顧懷瑾一耳光,以防他還要說出更多驚世駭俗的話來,就算是要宣泄情緒,也夠了!
“瑾兒,你驟然得知江玄女的事情,本宮念在你神誌不清的份上,不計較你說的這些混賬話。”沈綰圓一句,說完後似乎也是自己放棄了,覺得解釋其實也是沒有必要的,是以她深吸口氣,擺了擺手,“太子傷心過度,已然失了心智,即刻將太子押送回東宮,與太子妃一並暫禁東宮之中,免得受了霸辰星和亂臣賊子的影響和蠱惑。”
顧懷瑾這才終於瞪紅了眼睛,掙紮著道:“你敢動江玄女!我即刻自盡!”
沈綰再如何平靜的臉上,也因為顧懷瑾的這句話硬生生崩出裂縫來,她簡直是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的轉過身,湊在顧懷瑾的麵跟前,一個字一個字的問他:“顧懷瑾,為了一個女人!你還有沒有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