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瑾下意識是想解釋些什麼的。
說到底,他現在這個位置,原本該是顧君離的,他做不做這個皇帝又有什麼要緊?
既然已經認錯,他自然也要讓顧君離曉得,他原先那些想著要把他所有東西都搶過來的想法已經改變了。
但顧君離似乎是知道他要說什麼,下一秒就拽住了顧懷瑾的手腕,搶先道:“我問你想不想做皇帝,並不是對你還有什麼疑慮,我隻是覺得,如今這個形勢,你來做新皇,更好一些。”
顧懷瑾抿唇,盯著顧君離的眼睛看了好半響,隨後歎了口氣。
他大概明白顧君離為什麼這麼說了。
從他來這裏開始,除了未曾見過顧嫮,那位帝姬妤,也不曾看見了。
顧君離這些年早就已經把這些權勢地位看得通透,拿得起,也舍得下。
他隻要自己想要的,想來帝姬妤的失蹤,和駐國使的離京也有莫大的關係,裏麵太多的過程顧懷瑾都不清楚,但此時顯然也並不想要多問,顧君離把這個機會給他,做了皇帝,他便能夠欽點江玄女為妃,從此護她,鎏國再沒有人敢說一句閑話。
且鎏國逢此大變,若是帝姬馥能夠做了皇後,便能安撫西涼之心,拉攏兩國之間的聯誼穩固,比起沈綰在位的時候,自然更親近有利些。
鎏國如今,需要太平。
顧君離可不想自己攬上這一堆事情,分身乏術還要麵對西涼的刁難和敵意,若是這般耽擱,尋回慕容妤得到什麼時候去了?
“大哥哥,我。。。”顧懷瑾半垂下眼簾,“我怕我做不好。”
成為一個好皇帝麼?顧懷瑾的確還沒有認真的考慮過這件事情,說到底,從內心釋然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默認了新皇應該是顧君離才對,他們應該還像以前那樣,他和江玄子說好的,以後給顧君離做左膀右臂,現在就算是失了一條臂膀,顧懷瑾依舊還是想著要去輔佐顧君離的。
心性,才幹,手腕甚至是謀略,他都是比不得顧君離的,但顧君離這麼問他,自然也是對他有信心,顧懷瑾怕自己辜負了這樣的信心,更怕自己擁有了這樣至高無上的權利,得了太多,以後也會失了本心。
用這樣的身份手段把江玄女困頓在自己身邊,免她顛沛流離,免她孤單一人,哪怕是用最華麗的宮宇把她藏起來,顧懷瑾也是願意的。
短暫的心動,但更多的,還是猶豫。
顧君離更用力的捏緊了顧懷瑾的手腕:“別怕。”
萬事開頭難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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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卞京城,赫連碩便放緩了車速,在下一個城鎮裏,重新整頓了人手和馬車,再次出發上路的時候,他們已經偽裝成了靳國的商隊,而那一群殺伐果斷的黑衣人,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再次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
趕馬的是巴魯,伺候的是喜善,慕容妤換上了富家太太的裝扮,和赫連碩坐在馬車裏,像是一對璧人。
卞京城的變故顯然還並沒有傳出來,這一路上依舊是太平盛世的模樣,沒有追兵,也沒有混亂,前一日還身處在屍山血海裏的慕容妤,看著眼前的場景,說不出來自己是個什麼樣的感受。
赫連碩像是料準了顧君離這個人根本就不會追上來,趕路之餘還有心情帶慕容妤領略一下風土人情,絲毫看不出來他心裏究竟在想什麼。
這一段路走得不算快,卞京城如今是什麼樣子已經無從得知了,消息傳不了那麼快,卞京城以及朝堂的整頓也不會那麼快,所以月餘後她們重新回到封南關的時候,慕容妤覺得恍惚得很。
她沒想到自己還會回到這個地方來,封南關依舊是半年多以前她看見過的那個樣子,一點變化也沒有,而卞京城的消息,顯然依舊沒有傳到這麼遠的地方來。
他們走在消息傳播的前邊,這一路也走得過於順暢了。
“出了封南關,便準備要進靳國的地境了。”赫連碩這些天一直都不急不躁,偏偏是到了快要過關的當口,慕容妤清楚的感覺到了他的不安和煩躁。
他們在這家客棧已經停留兩天了,赫連碩似乎是派了人先打探了一下靳國近來的情況,然後才決定要在今天中午的時候出關。
慕容妤沉默的聽著,片刻之後,抬起頭:“去靳國,回赫家麼?”
赫連碩站起身,走到她的身邊,伸手拽起慕容妤,拉著她朝外走去:“是,但我會先回去處理一些事情。”
他似乎早就已經做下了什麼決定,此番回靳國,越是靠近封南關,赫連碩身上越是透著一種殺戮的感覺。
慕容妤沒有多問,赫家的事情赫連碩不願意多說,他說自己要先回去處理一些事情,想來是覺得現在的赫家不適合自己生存,所以想要先去開山鋪路吧。
但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這些天慕容妤一直盼著,盼著卞京城的消息能夠追上他們的速度,讓他知道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才好把一顆心裝回自己的新房裏去。
可是沒有,一直到赫連碩拉著她上了馬車,都沒有任何的消息傳來。
出關的時候,慕容妤撩起車簾,看著封南關漸漸消失在身後,她收回視線重新看向赫連碩時,突然發問道:“你既然說,我是新的餘長寧,而你是新的神女的軍隊,神女的軍隊守護餘長寧,那麼我的話,你要聽嗎?”
赫連碩先是楞了一下,隨後似乎對慕容妤這個問題感到非常的欣慰一般,他環抱著手臂原本是要小憩一會兒的,因為慕容妤的這個問題又笑起來,笑了會兒之後才收斂了神情半歪著頭,眉眼處特別的柔和漂亮,不知道是不是慕容妤的錯覺,她總覺得,赫連碩看她的眼神裏,還參雜了很多別的東西:“當然,你的話很重要,我會聽的。”
慕容妤不信。
赫連碩每句話裏頭都藏著旁的話,十句話裏得有九句下一秒便能推翻,這人臉皮極厚,橫豎黑白都能自圓其說,還說得振振有詞,絲毫不覺得牽強,笑起來的時候更是看不出他到底是發自真心的還是習慣性的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