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1 / 2)

張一鳴正站在護士站跟一個圓臉小護士說話,白微走上前打招呼:“一鳴哥,你這是?”

“是白微呀,”張一鳴轉過頭看見白微,露出一縷微笑,“我有個長輩在這裏住院,我和我媽來探病,你呢?”

“唔,我也有個長輩住院,是惡性淋巴瘤。”白微想起張一鳴本科是學醫的,就又說道,“似乎是不治之症,醫生都不是很樂觀。”

張一鳴目光中露出同情之色:“也不用太悲觀。好多患了惡性腫瘤的人都能堅持好幾年,多的還有十幾年的,你勸病人放寬心,看淡一些,會有奇跡的。”

白微點點頭,又問:“你親戚的病要不要緊?”

張一鳴低低歎息一聲:“也不是很樂觀。”

進了腫瘤醫院住院區的病人,大部分都是不樂觀的惡性腫瘤,不到這一步,很多人根本也住不進來。白微並不意外,反過來勸慰道:“其實反過來想想,我們每個人生下來就都已經得了不治之症呢。”

張一鳴一愣:“?”

“難道不是麼?”白微露出幾分調皮笑意,“我可沒聽說有誰能長生不死呢!”

張一鳴被她逗的也笑起來,因為上次見麵不歡而散留下的那點尷尬也消失無蹤:“是啊,人人都要死,要是疾病隻摧折生命,卻不使人感到痛苦,那就真像你說的,也沒那麼可怕了。”他看了一眼護士站裏麵,低聲道,“我是來拜托護士,一會兒哄我親戚說給他在藥裏加了止痛針,他痛的受不了了。”

白微聽的心裏難過,又安慰了他幾句,才兩下作別。她悶悶不樂的回到呂繼敏病房門口,卻見肖柏站在關著的門邊,正透過玻璃往裏麵張望,便走過去問:“怎麼不進去?”

肖柏拉了她一把:“噓。”

白微莫名其妙,探頭往病房裏看時,卻見楊佑庭正坐在病床前,手裏舉著鏡子,在他對麵,呂繼敏正一臉不情願的往頭上套假發。

“哇,楊師父挺上道嘛,這是他給呂師父買的假發?”白微低聲驚歎。

肖柏點頭:“醫生說開始化療會脫發,我跟楊師父說,師父本來頭發就少很多了,再脫落就更不能戴她心愛的那個發卡了,楊師父就悄悄去買了幾頂假發。你看我師父戴這個短的卷發是不是挺時髦好看的?”

呂繼敏現在頭上套著的正是一頂深褐色卷曲短發,她五官比一般女人硬朗,戴上這頂假發卻多了幾分女人的柔和俏麗,顯得皮膚也比較白,確實不錯。

白微就讚同的點頭:“好看。呂師父平時還喜歡戴發卡麼?看不出來呀。”

“隻有過年的時候才會戴,平時師父舍不得的。”肖柏聲音很輕,“我聽李老師說,那發卡是師父的心愛之物,已經好好留了三十年。有一年,四師妹在家裏胡鬧,翻出了這個發卡,和五師妹搶著戴,把發卡上的珠子弄掉了,師父為此頭一回大發脾氣,狠狠教訓了兩位師妹。”

三十年,白微看看裏麵還在試假發的二人,頓時福至心靈:“這麼說,那發卡是楊師父送呂師父的?”

“我也這麼猜,所以我特意在楊師父麵前說了發卡,楊師父果然深受觸動,自己去挑了假發。你看我師父多開心,她雖然滿臉不耐煩,眼睛裏卻都是笑意。”

白微眼睛盯著呂繼敏,她正把頭上的卷發取下來,頻頻搖頭,似乎不喜歡,楊師父手裏舉著另一個半長黑發遞過去,她臉上沒有笑容,嘴角卻上翹,眼睛裏也果然都是高興的神氣。

“好浪漫。”白微喃喃感歎。

肖柏卻說:“不隻是浪漫。李老師教訓兩位師妹時曾經說過,要是沒有那個發卡,就不會有她們的今天,因為師父小時候很不喜歡自己是個女孩子,她被周圍的人影響,一直希望自己能變身男兒,為師祖爭光,讓師祖在親戚麵前揚眉吐氣。”

這種隱藏在心裏的因性別而生的自卑感,與呂繼敏與生俱來的驕傲、不信自己不如男兒而加倍努力,形成了巨大的矛盾,使得少女時期的呂繼敏份外敏感尖銳。直到她在如花年紀,遇到一個完全肯定她的人。

“李老師也不知道那個人是誰,隻知道是他告訴師父說,師父是個很好很厲害的女孩子,不隻功夫好、人品好,樣貌性情,什麼什麼都好,比男兒強多了,還送了師父一個漂亮的蝴蝶發卡,說師父戴起來很好看。”

白微幾乎秒懂。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會受周遭人的影響,尤其是呂繼敏自小就聽父親和周圍人遺憾她不是男孩,她受到這種影響,既免不了反感,而因此加倍努力,證明自己就算是女兒也不輸男孩,也免不了對自己的性別產生些厭煩,而竭力在行為上向男人看齊。

可是骨子裏的呂繼敏依舊是個女人,在遇到一個勢均力敵、惺惺相惜的人之後,他能不隻從功夫、還從本質上肯定她,甚至作為男人贈送了美麗的禮物給她,一定讓情竇初開的呂繼敏對自己的性別產生了更多認同感,進而對那些因重男輕女而被父母遺棄的女嬰感同身受。

“如果那個人就是楊師父,那他們為什麼後來沒有在一起呢?”

肖柏搖頭:“我也不知道。隻知道十年之約期滿時,正趕上師祖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