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在奔跑,隻有一次機會,爺爺舍去了性命為自己換來的唯一機會,跑不掉,便是不死,隻怕也生不如死。他跑出一步,腳下便會踩出一隻紅色的腳印,不甚深,卻清晰的讓人心驚。
這是一個年僅九歲的孩子,確切的來說,這是一個年僅九歲遍體鱗傷的男孩。他的身上穿著破破爛爛粗布衣裳,甚至那一條條碎布已爛的無法稱作衣裳,他烏黑髒亂的頭發像鳥巢一般扣在頭頂,臉上青一塊腫一塊的。透過那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衣裳,可以看到孩子身上疊著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的傷痕,有些已經結疤,有些沁著黑血,亦有些正在不斷冒出鮮紅的血跡來。
他的雙眼,一隻已經腫的看不出原本的樣子,唯有未腫的眼睛中寫滿了驚恐,與堅定……
要跑掉!他握了握小小而瘦弱的拳頭,急速的奔跑似乎牽動了身上的傷口,刹那間疼白了他那黑漆漆的小臉。
亦在同時,似乎很遠,卻漸漸正在接近的響起連串腳步聲與幾個男人對話的聲音
“那小兔崽子跑哪兒去了?!!”
“誰知道,那老不死的像是個瘋子,聽說那小兔崽子不過是他撿來的遺骨,卻在打斷了腿後還是拚死咬傷咱幾個兄弟為給那小兔崽子爭取時間,真不知……”
奔跑中的孩子頓了一下,本是蒼白的小臉上已連一分血色也看不住來了,他一時駐足,從四肢到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顫抖著。
“嗬!”
有一人冷笑了一聲,道:
“不過一條瘋狗而已,最後不還是被哥幾個打斷了四肢丟到海裏喂鯊魚去了!不過要說起他那斷了四肢的模樣,在地上爬過來爬過去的,可不就是一條瘋狗嘛!”
“哈哈哈哈……”
眾人刺耳的大笑聲傳入了孩子耳中,孩子的顫抖愈加劇烈了,他咬緊牙關,淚花在未腫的眼眶裏如驚濤駭浪,他不敢發出聲音,卻抑製不住的用一隻手捂住了嘴,發出‘嗚嗚嗚’的哽咽聲,連串無聲的淚珠,衝開了他小小臉頰上的汙濘,流過了那些青青腫腫的傷口,敲落在甲板上。
這是一艘船,是一艘巨大到一眼已無法看完全貌的銷金船。每個白日,人們在這艘銷金船上紙醉金迷,一擲千金,能登上這艘船消費的船客,無一不是這世間大富大貴之人,人們根本無法捕捉到這艘銷金船的行蹤,隻因為每到了黑夜,在船底最深最幽暗的地方,便有著數百號奴隸用汗水與血驅動著它的行駛。
奢靡,繁華,罪惡,黑暗……
我們無法用寥寥話語形容這艘穿梭在大海之中的銷金船,因為隻有幾層甲板之隔,上,便是天堂,下,則是煉獄。
孩子就這樣無聲的哭了一陣,而後用布滿傷痕的小手狠狠揉了揉淚痕,刹那間塗花了臉上一道白一道黑,怎麼樣才能從這個煉獄之中逃走呢?逃走了之後又該去哪裏呢?從出生開始相依為命的爺爺已經死了,想到這裏,又是兩行淚水從他一大一小的眼眶中滑落而出。
“男子漢大丈夫,從剛才開始就在這裏哭個沒完沒了,鬧得老子連覺都睡不好!”
孩子未料到身後有人,大為所驚轉首瞧去。
那人臥在一片黑暗之中,如若不仔細看幾乎會以為他已和黑暗融為了一體,此時他的手中抱著一壇酒罐,連串的酒嗝從口中吐出。
“小兔崽子,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又灌了一口酒,打了個嗝向孩子問著。
孩子看著他,警惕而沉默的看著他,他不說話,隻有腳步輕輕往後退了半步。
黑暗之中看不清那人的臉,隻是喊著醉意的語氣已有不快:
“你這小兔崽子是個啞巴?!”
孩子在黑暗之中睜著一大一小的兩隻眼,還是沒有說話,隻是下意識握緊了小小的拳頭。
“嘿!”
那人似乎失望的揮了揮手,搖晃著身子從地上站了起來又灌了一口酒連聲說著:
“無趣無趣,老子走了!”
恰在此時
“我方才聽到那邊有聲音,那小子是不是跑到那邊去了!”
“找幾個人,跟我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