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飛越瘋人院
站在這間所謂的“我的”房間裏,我一一掃視著這間屋子。這裏,完全是我在那所房子裏的臥室的翻版。還是這張床,還是這個衣櫥,除了房間小了點,沒了陽台,牆壁的顏色不一樣,其他的,什麼都沒變。拉開衣櫥,裏麵的衣服,也一如那件屋子裏的。扯下一件蓬蓬袖的洋裝,我輕輕地撫過衣擺處。那裏,原本應該是一條淺藍色的蕾絲花邊。一次穿著這件衣服的時候,我不小心勾到了路邊灌木叢的枝丫,把花邊扯碎了。因為害怕會被媽媽罵,於是,我在半夜的時候偷偷的用剪刀,把整條花邊拆了下來。我把手裏的洋裝舉起來,燈光下,衣擺處密密麻麻的針腳的痕跡,清晰可見。這麼說,我的房間,被整個搬到這裏來了嗎?胖企鵝,狗熊,趴趴狗……我一一數過,一個不缺的,被擺在了窗邊的地板上。終究,我連個家,都沒了嗎?
門被推開,皮鞋和高跟鞋的聲音在光可鑒人的地板上響起。“回來了?倒挺早的嘛。呐,好好看看,以後,這裏就是你的房間了。”“媽媽呢?”我轉過頭,詢問著這個我不打算再叫一聲“爸爸”的男人。“喏,以後,她就是你媽媽!”男人側過身,露出了身邊這個嬌小的女人。
女人個子不高,有著姣好的麵容和豐滿挺翹的身材。“嗬嗬,你就是小夜吧?以後,要叫我媽媽哦!”女人彎下腰,歪著腦袋,和我平視。沒有理會她,我把頭轉向了那個男人:“我媽呢?”“以後她就是你媽!給我記住,那個叫柳君怡的女人和我司徒毅峰,和你司徒暗夜,已經沒有半點關係了!”男人的聲音高了許多,扔下這句話,就挽著那個嬌小的女人的手臂走了出去。門,在他們身後重重地關上了。
我拄著特製的小拐杖,走在二樓的過道上,冬天厚重的棉衣讓拄在胳肢窩的拐杖感覺沒有那麼不舒服了。
“鈴鈴鈴,來來來,乖寶貝,看這邊,看這邊,鈴鈴鈴。”“咦,呀,呀,呀,哇!”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傳了出來。“好好好,給你,給你,鈴鈴鈴,鈴鈴鈴!”“呀,呀!”“鈴鈴鈴”,“鈴鈴鈴”,微敞的房門內,一家三口席地而坐,軟軟的毛毯上,小小的嬰兒爬來爬去,依依呀呀的追著男人手裏的鈴鐺。嗬嗬,小寶貝嗎?多麼熟悉而遙遠,充滿了虛幻的謊言的色彩的詞啊。
“篤,篤,篤”,拐杖沉悶的聲音在走道間回響,房間裏,依舊是一片歡騰的景象,混合著嬰兒時不時的啼哭 ,充滿了生機與歡樂,是那麼的和樂幸福。曾幾何時,我也有過這樣的一個家。但如今,卻隻能從記憶中去尋訪這種幸福的味道了……
不!我不要尋訪,失去的,終究找不回來了。又何必再去自欺欺人,沉浸在舊日的回憶中,用過去的歡樂麻痹現實。這種回憶,太過虛幻,太過空洞,一旦夢醒,麵對著這個寂寥空蕩的現實,不是會顯得更為殘酷嗎?罷了,就這樣吧,找到了四葉草的人,也不一定會幸福,何必再做什麼美夢。隻是,媽媽,你去哪裏了,為什麼,一直,都不再出現……
不久之後,就是新年了,即便在這個西洋味十足的別墅區內,都充斥著濃濃的年味。但是,對我而言,這熱鬧喜慶的日子卻提不起我半分興致。除了三餐,我基本就待在了那個小小的臥室裏。這幢房子的男主人,對我的這種行為不聞不問。被中年婦女稱為“太太”的嬌小女人,對我視而不見。每天,抱著她的兒子,仿佛女王巡視一般,視察著自己的領地,但是,她從來不會進到我的房間。我和我的房間,似乎成了隱形的存在,隻有那個被叫做張嫂的中年婦人,會走進這個陰暗的角落。就連那個老巫婆,都不再在我麵前走動。
大年三十這天,張嫂放假回家,老阿婆留守,“先生”和“太太”抱著“小少爺”,帶上我這個顯得有些多餘的透明人,一起出門了。飯店裏,男人的兄嫂,我的叔伯嬸娘,堂兄弟們都已經到了。包房裏,坐在上首的老太太依舊健朗,經年累月持齋禮佛的臉上是悲天憫人的慈祥和藹的微笑,那就是男人的母親,我的奶奶。
見到我們進門,奶奶皺了皺眉,臉上的表情可以歸結為驚愕與不解:“小毅,這是誰?”男人撓了撓腦袋,湊過去,說道:“媽,這是小茹,您新媳婦兒。”嬌小女人擺出了笑容,躬了躬身子:“媽!”而後,炫耀般地拍著懷裏的嬰兒,“呐,您看,這是我和毅峰的孩子,您的孫子!”
沒有被“孫子”這兩個字驚喜到,老太太睜大了吃驚的雙眼,逐一望向自己的兒子媳婦。那一個個孝子賢媳觸及到老人的目光,都低下了頭。奶奶的視線落到了我身上,我與她對視,眼底,隻有深深的無力與悲哀。“小夜,來,到奶奶這兒來!”老人向我招手。我慢慢地走了過去,蒼老的手心撫上了我的頭頂:“小夜,你媽媽呢?”我要了奧頭,自從那天在醫院裏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她了。
“媽,我都和她離婚了,你還問那瘋女人幹嘛!”男人似乎有些不樂意了。“砰!”茶杯被摔在了地上,老人舉起的手指著男人,在不住地顫抖:“孽畜!當年是你把人家好好一姑娘家給拐跑了,你居然,你居然!咳咳咳……”老人捂著胸口,不住地咳嗽著。屋子裏頓時忙成一團亂,倒茶順背,勸說,不停地忙乎著。老人閉目坐在椅子裏,喘息著,好不容易才平複了下來,睜開了雙眼:“那她現在人呢?回娘家了?”老人皺著眉看著我,似乎想不通為什麼我沒有跟著走。
“沒,我聯係過柳家了,他們不管,說柳家已經沒這個人了……”男人的聲音在老人越來越淩厲的視線下逐漸低了下去,“她,瘋了……我給送精神病院去了……”“嘶!”老人倒吸了一口氣。我目瞪口呆地盯著男人,瘋了……那個記憶中溫柔的身影和那夜用高跟鞋在我身上造出無數傷口的女人重疊了起來。
“好!好啊!真是老司徒家出來的好兒子啊!”老人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哆哆嗦嗦地抓住了我的手,“走,小夜,跟奶奶走!”我機械般地任由老人拽了出去。男男女女跟著走了出來,堵在了走道裏,老人把他們一個個撥開,帶著我走了出去。“明天!明天就把小夜她媽接出來,送到我那兒去,還有小夜的東西,都給我帶來,送到了你就可以滾了!我朱菊香生不不你這麼出息的兒子!”伸手攔了輛車,這個腳步依舊有些發顫的老人帶我離開了這裏。就這樣,我和媽媽來到了鄉下,和奶奶住到了一起。
早上,奶奶蹬著三輪車送我去上學。漫漫的鄉間小路上,老人的背隨著車子的向前一下下地前傾著,我坐在上麵,一顫一顫。已經快半年了啊。這半年來,這個常年食素的老人學會了殺雞宰魚,學會了用三輪車蹬我上學。那寬寬的後背,永遠是值得我仰視的。許久不曾得到過的溫暖,在這個老人的手裏,又重新散發出了光和熱。
隻是,媽媽的病情,依舊不曾好轉,時而哭,時而笑,有時候,甚至會到處找凶器,嚷嚷著要殺人。有時候,媽媽也會清醒過來,隻是靜靜地坐在那裏,偶爾露出一個靜美的微笑,仿佛守候在瑤池邊的孤獨千年的仙子,帶著憐憫的神情,俯視著人世間的碌碌紅塵。
“嘎吱”,奶奶的三輪在學校門口停了下來。在這停滿了高級轎車的名校門口,這輛仿佛是老電影裏走出來的三輪車是顯得那麼格格不入。但我並不介意,在我看來,那些冷冰冰的外殼怎及得上奶奶後背的溫度。和奶奶揮手再見,在老人慈愛的目光的注視下,我蹦蹦跳跳地去了教室。現在的我,才有了幾分小孩子應有的活潑樣。
升上了兩年級,教室變了,但裏麵,依舊是這些老師,這些同學,和,這個大嗓門……“喲,班長,早啊。今天又是你奶奶送來的吧?”見我進門,陳晨首先嚷嚷了起來。我望著早早來到了學校的陳晨,不想理她。從我第一次坐奶奶的三輪車來學校開始,她就從來沒有停止過對我的冷嘲熱諷。
“切,人家怎麼來學校要你管啊,你大小姐!你大小姐有本事找個人替你做作業啊,幹嘛一大早跑來抄別人的!”許文站到我身後,搭著我的肩,和陳晨對視著,水火不容。我低頭一看,果然,陳晨的課桌上,攤開著兩份作業,一份,已經完成了,字跡工整,還有一份,才寫了一小半,那洋洋灑灑的筆記,像極了陳晨那飛揚跋扈的個性。我拍了拍許文的手,走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抽出書本,開始準備一會兒的早讀。
“喂,你幹什麼!姓何的!”陳晨的大嗓門又響了起來。我抬頭,正巧看到何勁轉過身,望了我一眼,走到我隔壁桌,將本子扔給了課桌的主人,回頭對陳晨說道:“我說過,不要再讓我看到有人抄作業!我身為學習委員,有這個管理的權力!”陳晨怒視著何勁,氣呼呼地鼓著腮幫子。我望著一副冷酷正直模樣的何勁,忍不住笑了。
誰能想得到,不過一個學期,那個混世魔王竟然就變成了老師的左膀右臂,正直無私的學習委員。然後,我又想到了那個靦腆羞澀的女生。一直,都沒有機會告訴她,我願意和她做朋友。那次元旦晚會,千淩兒在表演的時候弄斷了琴竹,自然,表演也搞砸了,然後,就聽說她轉學了。我歎了口氣,又埋下頭,開始看書。
生活,就這樣,逐漸陷入了波瀾不驚的局麵。我和陳晨之間的磕磕碰碰,一直都沒有斷過,並且有著越來越多的趨勢。不明白,弄不懂。就這樣,一直,到了我十二歲那年,命運,再次和我玩起了遊戲。
“喂,司徒暗夜,你昨天去瘋人院了?”午休的時候,陳晨來到了我的麵前,兩手撐在我的課桌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眼底,帶著興奮和我弄不懂的狂熱。
的確,我昨天去了精神病院。媽媽藥吃完了,奶奶要留在家裏照顧媽媽,於是,就隻有我去了。不過,陳晨是怎麼知道的?
“喂,我聽說你媽瘋了?”見我低著頭不答話,陳晨又開始攻城掠地。我抬起了頭,與她對視。我家裏的情況隻有班主任和其他幾個老師,還有許文他們知道,陳晨又是哪裏得來的消息?
“哇,不是吧!”旁邊有人湊了過來,唯恐天下不亂地嚷嚷著,“我聽說瘋病是會遺傳的!”“天啊!真的假的?那司徒暗夜……”司徒圍的同學開始竊竊私語。我暗自攥緊了手心,聽著不斷傳進耳朵裏的紛紛議論。
“司徒暗夜……”許文的手搭上了我的肩膀,看向那堆圍在一起討論不休的人,似乎正在醞釀著新一輪的河東獅吼。我拉住了她,微微一笑,站起來,走向他們。生活在這個八卦的世界,自從媽媽和爸爸離婚後,我身邊的流言蜚語就沒有少過,於是,我很早就懂得了,想要堵住別人的嘴,最好的方法,就是把真相攤在他們麵前,以及,給他們更新的談資。
坦然地麵對著那個笑得一臉得意的女孩,我笑了:“是,我媽媽是病了,因為受不了和我爸離婚的打擊,所以瘋了。陳晨,不是每個離了婚的女人都能向你媽媽那麼好命,拖著個孩子,還能再找戶好人家嫁了的。所以說,我挺羨慕你的,真的!”對著這個扭曲了麵孔,恨不得撲上來要我兩口的女孩,我笑得一臉燦爛。
“啊!陳晨,原來你爸媽離婚了?”“天!陳晨,你怎麼都沒告訴過我,虧我還是你最好的朋友!”“就是說,這種事,你怎麼都沒告訴過我們的?”“你們煩不煩!哪裏離婚了,我媽明明已經結婚了!我幹嘛要告訴你們,你們都誰啊!”“陳晨,你怎麼這麼講話的!”……聽著那你來我往的唇槍舌劍,我的嘴角又上揚了幾分。
陳晨,你可以和我作對,可以給老師打小報告,可以把隔壁班男生向我表白的事弄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可是,你不該用我媽媽,用我的家人來作為你對付我的武器。下次,下次,我不會再留情了!隻是,可惜了何勁,我望著那個空位,位子的主人被老師叫去了辦公室,討論接下來的學習計劃,畢竟,升學考,已經不遠了。何勁,如果,陳晨毀在了我的手裏,你這個做哥哥的,是否會恨我呢?我眯起了眼,惡念,自此滋生蔓延。
或許,我真的不適合做一個惡毒刻薄的人,或許,真的有報應這回事。在我對陳晨那一番奚落之後,報應,就真的落到了我的頭上,那深重的罪惡,直直地,把我打落了十八層地獄,永不見天日。
“奶奶,我回來了!”我推開院門,朝裏麵喊著。我現在的心情很好。一直以來,在和陳晨的對撞中,我不是隱忍忽視,就是許文看不過眼替我出頭。不是害怕,也不是顧忌什麼,隻是覺得這種行為太幼稚,做這種沒大腦的事,實在是沒有必要。可是,難得今天反擊了一下,感覺,還真是不錯!
我哼著歌往前院的廚房走去,奶奶沒有應聲出來,平常用的包也不在,看來是出去買菜去了。村裏很早以前就通了公路,有了公交,出行也比以前方便多了。我每天上下學也不用奶奶接送了,奶奶也會每天坐車去鎮上給我買新鮮的食材改善夥食。想到這裏,我心頭不禁又湧起了陣陣暖意。今天時間還早,去看看媽媽吧。平時,奶奶都不許我進媽媽的房間,所以,我一般都是站在窗外探望媽媽的。今天,趁奶奶不在,好想好好看看媽媽,再抱媽媽一下……
走到後院的小屋,我站在窗外觀望了一會兒。這裏,是奶奶的佛堂,以前,奶奶就住在佛堂隔壁的房間裏。我和媽媽來了之後,奶奶就把這裏騰了出來安置媽媽,說是要讓佛堂裏常年累積的靈氣壓住媽媽心頭的邪佞。隔著窗,沒有看到媽媽,也沒有聽到裏麵有什麼動靜。估計是在睡覺吧,我笑了一下,看來媽媽今天的情況不錯。當下,我心情大好,從褲兜裏掏出後屋的鑰匙,繞到前門。我剛伸手準備去開鎖,卻發現,原本應該掛在上麵把門鎖住的掛鎖,此刻卻掉在了地上。怎麼回事?我撿起地上有著明顯的撬開的痕跡的鎖,手,開始抑製不住地顫抖。媽媽!我穿過被翻得一團亂的佛堂,衝進了隔壁的房間,裏麵,空無一人。我一把掀開床上隆起了一塊的被子,沒有!怎麼辦,怎麼辦!第一次,我有了驚慌失措的感覺。媽媽,媽媽!對了,我回來的時候院門還是鎖著的,那媽媽應該還在裏麵出不去。想明白了這點,我拔腿往前院跑,媽媽,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
廚房,暖棚,儲物間,平常不上鎖的地方,都沒有媽媽的人影,難道去了主屋?可那裏平常都是鎖著的啊。站在主屋的門前,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門上的玻璃被打破了,玻璃渣散落了一地,隱約,還可以看到上麵的血跡,媽媽……
門大敞著,我走了進去,前堂屋裏一片靜悄悄的,腳上白色軟底的板鞋踩在光潔的瓷磚地板上沒有任何聲響。客廳,衛生間,奶奶的臥室,暗房,一樓的幾個房間裏都不見媽媽。我站在樓梯口,向上望去,那麼,就是在兩樓了嗎?我握緊了雙拳,遲遲不敢挪動。我記得,奶奶對我說過,樓上,曾經是……
我咬了咬牙,一腳踩在了第一級台階上,一、二、三、四……腳,踏在水泥的樓梯上,卻好像是踩在一團棉花上,輕輕的,虛浮,無力。樓梯轉角,我停了下來,隱約間,有一股血腥味衝進了鼻腔。沒關係,沒關係!我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哆哆嗦嗦地繼續往上走。“喵”,寂靜被打破,我嚇了一跳,險些從樓梯上摔下去。“喵”,從我的房間裏,走出來一隻黑貓,胡須上,腳上,身上,滿滿的,全是鮮血的痕跡。那隻貓叫喚著,睜著那晶亮渾圓的眼睛,踏著優雅的步伐蹭到了我的腳邊。“啊!”我尖叫一聲,無意識地踢了那隻貓一腳,衝上了樓,衝進了我的房間。
紅色,紅色,入眼,一片殷紅。地上那一灘血跡,仿佛惡魔的毒沼,對我露出猙獰的笑臉。牆上,床帳上,櫥櫃上,寫滿了紅色的大字,“司徒毅峰”,“司徒毅峰”,入眼,盡是這三個惡魔一般的字眼。我跌坐了下來,手碰到了一灘粘粘的東西,涼涼的,粘稠的,帶著妖嬈的紅色,像開滿在黃泉邊的彼岸花,那樣絢爛,那樣妖媚,像是有生命一般,如團團烈火,在燃燒,在舞動,緋紅,鮮活……
陳俊?在所裏交接完工作,就急急忙忙地往家裏趕。他自小就沒了父母,是姑姑陳芸和姑父柳山將他撫養長大的。這次,他因為工作的原因被派往英國,在那裏待了三年多才被調了回來。來不及回家,就趕去了研究所報告工作情況。方才,先自己一步回家的妻子齊卿顏突然打電話來叫他快點回家。齊卿顏在電話裏說不清楚,又聽到姑母在旁邊放聲大哭的聲音,陳俊?也弄不明白出了什麼事,隻知道似乎是表妹柳君怡出事了,連忙加快速度完成工作交接趕了回去。
坐在計程車裏,陳俊?心裏七上八下的。十四年前,表妹柳君怡為了一個男人和姑父鬧翻了,離家出走後再也沒有回來過。直到幾年前,那邊聯係上了柳家,告知柳君怡發瘋的消息,並說表妹已經和那個男人離婚了,讓柳家把人接回去。可是,固執的姑父對此置若罔聞,任憑家裏人怎麼勸說都沒有用。今天,又說柳君怡出了事,難道……陳俊?不敢再往下想,催促著司機加快速度。
我跪坐在蒲團上,往鐵盆裏燒著冥幣紙錢。“啪”,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在寂靜的靈堂裏響起。“你,你這個畜生!你簡直不是人啊!滾,你給我滾!我沒你這樣的兒子!”是奶奶的聲音。畜生?嗬嗬,是他吧?很奇怪的,在媽媽的靈前,我心裏異常的平靜。絲毫沒有前幾天的驚惶,也沒有像電視裏那些幼年喪母的小孩子一樣哭得稀裏嘩啦。事實上,整個喪禮,我沒有流一滴眼淚。甚至,我很想笑,很想放聲大笑。果然啊,我和那個人身上流淌著同樣的血液,冰冷,無情,帶著罪孽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