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一縷冉冉檀香升起熏煙,兩個沒有靈魂的軀殼一切準備妥當地躬身立在亭子外。一曲弦音落盡了院子裏的繁花,埋葬的過往在琴聲中斷了回憶的泛黃。應了亭外柱子上的那句詩:‘清風紅樓腕碧袖,一顰傾笑前世由。’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吃過這餐飯我帶你去一個地方了卻你的心願。”韓夕顏一臉的疑惑,隻見雷諾淺酌著,但見雪兒嘴邊吃得髒兮兮,很自然地拿起手帕幫她擦嘴,細心地很是體貼。
“我吃好了,可以帶我去那個地方嗎?”韓夕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那個地方能不能找到這菜熟悉的味道。雷諾洞悉一切的淺笑,安撫了下身邊的雪兒起身帶她踏出亭外,置身在無間結界地魔雲鬼穀。
眼前魔焰形成的一片火海,阻隔著前路的行徑。兩名陰間的鬼差以為是人類的魂魄到達魔雲鬼穀,正要擒拿,雷諾的雙瞳頓時幽藍地閃著迷魂的光將前來執行公事的鬼差定住,交代了事由。在前往鬼城的一路,韓夕顏感到無比驚奇時而又毛骨悚然。
看著身邊為鬼魂引路的陰司小吏,小心的掌燈,韓夕顏好奇的問著,不知深淺的跟身邊的陰司小吏建議道:“他們走的太慢了,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們怎麼走,還能節省下不少人力、物力。”
“來到這的人都這麼說,要是燈滅了,你就不用走了。”陰司小吏鬼魅一笑,使走在前頭的韓夕顏不免有些後怕了起來。
“什麼意思?”
“人死如燈滅,這盞燈就是他們的鬼魂燈。要是滅了,他們就別想輪回做人了。”陰司小吏伸出手召喚,她想躲開,可被施了咒,足下已不聽自己的指揮,跟在後頭的雷諾知道那些陰司小吏耍詐,施法讓她避開了他們的招魂術。
一路的哀嚎、慘叫、詭異的笑聲、行動如影的孤魂,讓韓夕顏驚呆了眼,來不及擦亮眼睛,就覺得身後有什麼不幹淨的東西跟著他。蛇頭、鼠臉用鞭子抽打著不聽話的鬼魂,怕被誤傷,走得極快。
“趕著去投胎啊,走那麼快!”身邊的陰司小吏喚道,韓夕顏慢下腳步,看著路邊蛇頭拿著鞭子抽打靈魂的脊背,條件發射般的撫著手臂,幽怨地看著那些陰司。
戰死在戰場的韓明魂落幽冥世界,被鬼差枷住頭顱和雙手,陰司小吏知他在人間是有萬夫莫敵之勇的將軍,怕被逃脫,將他雙腳被拷上最重的腳鐐。淌過血汙池,走過刀山,出入火海,傷痕累累的被捆綁在炮烙柱上接受鬼卒的鞭撻和火燒燙身,慘叫聲震徹地府。
當走上要通關地的幽冥橋時,陰司判書翻閱了生死薄,發現沒有韓夕顏的名字,沒有她的是非功過。在查驗雷諾的生死簿時,因為他本身就來自修羅地府,存於空間第四度不屬於三界之中的生靈,加之魔靈傳承了千百年,早已不受三界的約束。合上本冊,陰司示意鬼卒將路讓開,轉身去通稟大殿裏的十殿閻羅。
十殿陰司圍坐在通天鏡前,大殿閻君拄著下巴,歪著頭看韓夕顏的前世今生,孟婆端來一些茶點奉上,委身坐在側座。又見這中間有雷諾出手拯救,完全不似魔界中人的行為,一時難以推測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人間疾苦,莫過悲慟。”孟婆手持念珠一粒一粒的撥動,眼眶中含著淚珠道。
“想不到她的命運會是如此。判官,查查她的生辰八字及四柱命運,本王要破例為她改寫未來,免於墮入無間世界。”大殿閻君命令身側的判官查閱生死簿。
站在殿外的雷諾周身散發著皇者霸氣,守衛在殿外的陰司小吏無人不敬的低著頭,不敢正視他的尊容,生怕褻瀆了他的威嚴。
不知不覺分神的韓夕顏,另一半的靈魂在地府中橫衝直撞,嚴重的擾亂了地府的秩序,陰曹地府裏的鬼卒竭盡阻攔,但還是讓她闖入地府聖地,驚擾了地藏王禪坐。
地藏王睜開慈目,陰司小吏停止捉拿,雙掌密實的跪地參拜。韓夕顏另一半靈魂瞳紅如魔,似是中了地府烈焰的瘴毒。
“阿彌陀佛。”地藏王拄著錫杖起身,赤足走下蓮花座。鬼卒們拿著兵器退下,韓夕顏仰頭看著他走近,瞳紅的眼睛讓人驚懼,可他卻麵帶笑容的走近扶起她。出手一晃她的眼前,默念經咒為她驅魔,層層金光環繞彼身,岩壁上的浮圖靈獸掙脫石刻畫像的束縛爬在地上、盤繞在石柱上,倒掛在石頂懸梁上。
“我佛慈悲,甘願墮入地府承受世人的萬劫不複,以此來超度那些善男信女往生西方極樂世界。施主有如此慧根,難得、難得。善哉、善哉。”地藏王雙掌密實的感慨道。
韓夕顏再次睜開眼,看了看原本受傷的皮膚,剛要謝地藏王,可他轉身不見,又現於蓮花座上打坐結手印。
“謝謝您救了我,不知我要如何報答您。”韓夕顏並不知道麵前的佛陀就是地藏王,誤把真佛當鬼差,想著一報還一報的問道。
“罷了、罷了,你我有緣,我度你往生。”地藏王笑著說。
“度我?”
地藏王揮手半空,一輪皓月般的銅鏡映照在她身上,光亮弱下,鏡子中浮現一場霧萌,小鎮子模樣的地方正下著綿綿細雨,滴落湖水中的溪流承載著小舟搖擺著前行。渡頭岸邊站著一個書生,船艙裏韓夕顏的前世拉開簾子,欲要船家靠岸,可小舟承載不了多一個人的重負,船家將頭戴的鬥笠丟上岸邊,書生感激的目視她。雨停……
書院裏讀書聲朗朗,那日渡頭邂逅的書生正列席執筆抄書。韓夕顏的前世第一次愛慕就從這裏開始……
夜半,月下撫琴,奈何命運的弦太緊。斷了弦音、斷了書生的一世功名。那夜,她與書生在學堂的教室裏舉案齊眉,賓客滿座,想要一杯交杯酒來完成婚禮,可因當朝的昏暗令他名落孫山無言以對昔日愛人,未能掀開蓋頭紅綢,便吞毒身亡。害她一世孤獨……
韓夕顏眼眶中溫熱了淚花,看著那輪鏡子中的影像,她不敢相信那就是她的前世,後麵的畫麵更是慘不忍睹。帶血的匕首刺破了心窩,麵目猙獰的倒下,那把匕首塵封在土堆之下。
地藏王收回了那輪銅鏡,結手印的念叨:“善哉、善哉。”
韓夕顏跪在地藏王麵前,雙手密實的懇求:“我不知道我看到的那些是真是假,但是我的心會痛,眼睛控製不住的想要流淚。如果那個人就是我生生世世去愛的他,那他現在在什麼地方,我要怎樣才能與他相見。”
“一切都是幻象,一切都是過眼浮雲。如今你來此鬼城無非是他想你記起過去的事,免於千百年後再遭受同樣的苦楚,如果你願意,我願度你脫離苦海。”地藏王禪機玄說道。
“我能不能有一個請求?”韓夕顏跪在地上仰頭乞求。
“你心中掛念葉天和父親韓明,如今兩者已死其一,若想見到生者或是死者,都需由帶你來此的那個人才能辦到。”
“為什麼你連我心裏在想什麼都知道的一清二楚。”韓夕顏吃驚的望著他。
“湛湛藍天不可欺,未曾動念天已知。”地藏王再度揮出手臂,那輪銅鏡又高掛當空。鏡子中的種種場景讓她掩口瞪目,驚懼了眼中的淚水。
“這不可能,葉天不會死的那麼慘,不可能的,不可能……”韓夕顏癱坐在地上喃喃自語。
“問癡情誰醒,直教人糊塗糊塗。阿彌陀佛。”地藏王收起銅鏡,起身拄著錫杖,足下似有浮雲掂腳。揮一揮衣袖,帶著韓夕顏離開地府聖地,前往鬼城一遊。
地府的烈焰不時的噴湧,熱浪層層,備受罪責煎熬的鬼魂們正接受著各處地獄的刑罰。炮烙的銅柱,鋒利的刀山,滾燙的油鍋,滾滾血流的汙池還有高不可數的望鄉台階梯。地藏王含著淚駕雲行走,韓夕顏目睹了足下的一切,善良的淚水落下足踏的浮雲,驟起的甘露灑在地府的火焰上,雖不能澆滅烈火的焰芒,至少可以減輕受刑鬼魂的痛楚。俯視身下的鬼城,幾支地府的旗幟屹立在城頭。不時的能看到大隊騎兵從城中出發,還有路邊走的緩慢的陰司掌著燈,後頭的鬼魂慢步跟在後頭。
在和地藏王落定的大路上,一隻雛鷹盤旋城頭,片刻後化身人形參拜於城下。韓夕顏好奇的盯著麵前的雛鷹化身,打量人一樣的打量他。一對可以看穿人心的眸子炯炯有神,和雷諾的一比,雖略有不同,但又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