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君如何發落大成君,南連王不準備過問,也沒有興趣摻那一腳。
但遂願的處置,卻是他份內之事。
當初是自己做主把她嫁往雲國和親,盡管其中有幾分將這個恨嫁成災的包袱遠遠甩開的意味,但她終究是自己的妹妹,不想把她隨便許給一個販夫走卒屈就下嫁,異國皇宮為妃,至少依然是錦衣玉食。誰料那位皇帝的尊榮時光如此短暫,數年內江山易主,也令固倫公主成為了一個不上不下的尷尬標記。
可是,他也知道,這不是她恨自己的原因。
“你終於肯來看我了。”
位於郊野的獨間木屋,屋內一個鋪滿稻草的土榻,一張搖搖欲墜的木桌,兩把吱嘎作響的木椅。遂願坐在其中一張椅上,抬起一張憔悴麵孔,兩隻深陷的眼睛盯著走進來的兄長:“我還以為你要任那個姓察的女人把我折磨到死,之後連屍體也不收,就讓我在這個小屋子裏腐爛成一堆白骨。”
遂岸拉開另張椅子置身坐下,淡嗤:“別把自己說得那麼可憐。”
“難道我不是真的可憐麼?”遂願舉起兩隻手臂,晃了晃那兩隻襤褸衣袖,再將十根汙黑的手指伸在兄長眼前,“你見過這樣的公主?”
遂岸一臉淡漠:“禍福自召。”
“禍福自召?”遂願兩眼咄咄,吐字陰狠,“說得對,你先前有那樣的遭遇,也是禍福自召,你如果沒有把自己的親妹妹當成累贅一樣扔在異國他鄉,就不會與你妻兒分離,堂堂南連王成為一個刁蠻公主的玩具!”
遂岸眉峰一動,起身。
“你……你去哪裏?”遂願臉色驚變。
“當然是離開這裏。”遂岸頭亦未回。
“不行!”遂願尖叫,“你不能扔下我不管!”
他聳肩:“你如此能言善道,何須本王多事?”
眼瞅著兄長腳步又啟,遂願卟嗵從椅上滑落,跪地哭嚎:“二哥……不要扔下我……求求你……”
遂岸轉過身:“別哭了,坐好,聽我說話。”
“是、是!”遂願三兩把抹幹眼淚,爬上椅座,正身端坐。
他也歸座:“據諾歡說,大雲皇帝在尚在皇位時便對你不好,直到大成君父女出使雲國,你才從冷宮走出,並因此恨上我這個把你嫁往大雲的二哥,挑撥諾歡介入我與冉冉之間,可對?”
遂願怯怯點頭。
“那麼,在你未出閣時,如果讓你在遂洪與雲國皇帝間選擇一個,你選誰?你應該知道,若使嫁給遂洪,他必定待你恭敬有加,任由你發你的公主脾氣。”
“我怎麼能嫁給遂洪?”遂願一臉愕然,“二哥,你真的把我當成你的妹妹麼?”
“所以,你想嫁給你所認定的足以匹配你的男子,但是,但凡地位崇高者,必是自幼頤指氣使,你認為誰能受你欺淩?國君?東則王?還是這熙桑城內任何一個公子王孫?你去問問他們,誰會一味縱容你忍讓你?”
遂願窒訥多時,突地冒出一句:“你不是對那個雲國女人百依百順?諾歡對我說過,整個嘉岩城的人都在拿南連王怕老婆的事當成笑話來講!”
遂岸揚眉,定聲道:“因為她是我的心愛之人,因為她值得我對她如此。她從來沒想過把我馴服,是我甘願為她折腰。你呢?你認為你有哪項品德值得一個男人為你瘋狂為你癡迷?”
“你……”在兄長冰冷的目光裏,遂願心中的折辱感愈發加倍,當下大哭,“你從沒把我當成妹妹……你們都是這樣,姐姐也是,她是國後……寧肯幫著那個雲國女人,也不幫我……”
“我今日就是來幫你的。”遂岸從袖內抽出一遝紙物放在其前方的木桌上。
“這是……”
他將每張紙一一鋪開在她麵前:“一筆從大成君庫房拿來的錢財,差不多是五萬兩的銀票,你為大成君奔忙了那麼久,拿一些回報也是應該。隻要你沒有揮霍得太過,別蠢到被男人騙光,縱使活到百歲,這筆錢也足夠你買宅置屋安身立命衣食無憂。”
“啊!”遂願尖叫中,揮手便將那些物什打落在地,“你想用區區五萬兩把我打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