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晴,晴暖,你們都來了,真是太好了呢。”
禁天閣內,明容毅終於等到了等待已久的人。
“真的太好了麼?”靈樞看著這個自己曾經由衷敬愛的兄長,冷若冰霜,“你真的歡迎我們出現?”
明容毅點頭。
“即使我們並不站在你這一邊?”
明容毅仍然點頭:“我早就猜到了。”
“猜到了?”
“你曾經隨著遂岸來過這裏一次罷?那一次你沒有用真麵目和我相認,我便猜到你一定是已經知道我做了什麼,也一定無法認同。”
“你認為我有認同的可能麼?你知道你的所做所為等同叛國罷?”
他沉默片刻,道:“但是,我還是想和你,和晴暖,好好的說一說話,就像從前那般。”
靈樞難以置信:“到了這時,我們還能說什麼?琴棋書畫,還是風花雪月?三哥,我們都無法回到從前,也無法像從前那般說話了。”
“可是,你仍然來見我了。”明容毅聲語和緩,指了指旁邊兩張椅座,“坐下罷,我很高興你們還願意一起來看我,暖晴,晴暖。”
靈樞猶一身排斥,駐足不前。
冉晴暖輕推好友手臂,道:“先過去坐下罷,你今日來就是為了與廉王殿下說話的不是?”還執意將她拉上,無非想重現當年少時時光。
“還是晴暖善解人意。”明容毅招手,“暖晴就別執拗了,快坐到三哥身邊來。”
冷哼一聲,掛著滿麵的不情不願,邁著多年行醫練成的急行大步,靈樞走到椅畔,重重坐下。
冉晴暖也隨之而往。
明容毅笑逐顏開:“我們三個人有許久不曾坐在一處了,今日權且當成故友重逢的小聚,暢所欲言罷,雖然有茶無酒,稍煞風景。”
“廉王殿下。”縱然是在此刻,冉晴暖仍然無法相信眼前這位溫潤和煦的青年,是做出那等之事的人,“您應該知道今日不是故友重逢的小聚。先前,暖晴為了替閣下辯解,險些與友人反目,您著實傷了她的心。”
明容毅垂眸:“我明白。”
“然而,即使如此,暖晴仍然想與廉王殿下見上一麵,請您珍惜這個機會如何?”她道。
靈樞美目傲睨:“我來見他,隻是想聽聽他怎麼說。”
“怎麼說麼?”明容毅喟然,“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也無法替自己辯解任何一字。”
靈樞臉色丕變:“你一句無法辯解就可以了麼?”
明容毅搖了搖頭:“不會。暖晴既然來見三哥,三哥自然不會對你做任何敷衍。你隻管問你想知道的,三哥必定坦誠相待。”
靈樞一頓,諸多質問、斥責、鄙視之辭洶湧而來,擁堵喉口,反而不知該從何著口。
“廉王殿下為什麼要做那樣的事?”冉晴暖脫口而出,“昔日,晴暖從來沒有覺得殿下有爭奪太子之位問鼎九五之尊的野心與誌向,位自從那個時候起,殿便開始隱藏自己了麼?”
明容毅苦笑。
“怎麼不說話?”靈樞僵聲追問。
“我若是在那時便有那份誌向,縱然是誌大才疏,也懂得暗中招兵買馬蓄勢待發罷?也不至於到了想用之時沒有可用之人。”
靈樞柳眉緊蹙:“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時,我對這個天下,這個帝位,不曾動過半點心思。有你這個可以述說心事的妹妹,有晴暖這般善於傾聽的良友,還有冉大人那樣學富五車的老師,對於那般順遂的人生,我沒有什麼不滿。”
靈樞微怔,神思亦恍惚飄搖,從記憶中拾起那段過往,當真是一段絢麗如花晶瑩如詩的時光呢。
“然後,因為太子皇兄發難,我必須離開京城,趕往藩地。在那個荒涼枯燥的地方,我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萬安城,思念暖晴與晴暖,思念那段時光。我天真的以為,父皇早晚有一日會把我召回萬安,然後,恢複到過往。可是,從萬安城傳去的消息一再令我失望。先是晴暖隨老師返回故鄉,繼而暖晴被遠嫁異國,不久,父皇駕崩,太子繼位,晴暖也登上了和親名單……每一個消息,都仿佛一記重擊,和著枯燥的現實一起,擊碎了我那個不切實際的夢。”
聽到此處,冉晴暖稍感欣慰。至少,那時廉王的好與不好皆是真的。父親當年拒絕廉王的提親之後,曾經告訴自己:“廉王殿下寬容端正,如果保持這份性情不變,定然可以做一個逍遙自在的富貴閑人,若非我兒無心於他,嫁其為妻,或可有安樂可享。”
至少,父親沒有識錯,靈樞也不曾看錯:那時的廉王,的確一位謙遜正直的弟子,體貼風趣的兄長。
“心中失去了那一絲希望之後,便多了許多的怨氣。怨自己為何不是嫡生長子,為何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為何不能成為這個天下的主宰……當貪欲滋生,便再也無法安於現狀,有意無意之間,會做一些與之前不同的事,說一些不同的話。就是在那個時候,大嶽國找上了我。這應該就是俗語所說的‘心生魔障,魔即臨窗’罷。但是,”他眉間浮起些許自嘲意味,“直到那時,未得皇位之前,一心所想仍是得獲大權之後,即可把暖晴與晴暖接回大雲,三人還如從前。但真正得了皇位之後,方明白自己這個想法有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