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最後一次(1 / 3)

第七十九章最後一次

刑懷栩大隱隱於市,老屋就像一位虛懷若穀的長者,張開懷抱,把她和小九溫柔地容納其中,絲毫不受外界紛爭困擾。很長一段時間裏,刑懷栩唯一要操心的隻有小九讀幼兒園的事。

小九幼年便變遷過數回成長環境,因此麵對全新的幼兒園和陌生的老師同學,他非但不抗拒,還以自己天性裏的熱情迅速感染周遭,飛快成長為幼兒園裏的新代人氣王。

幼兒園老師在給刑懷栩的反饋函裏總會認認真真地感謝小九,說他善良熱心開朗活潑,還富有正義感和責任心,小小年紀便幫忙照顧其他小朋友,有他在的地方,就連煩惱都會消失不見。

“有沒有這麼誇張?”尤弼然看見反饋函後雖然感動但也忍不住質疑人性,“這位老師不會看上小九爸爸了吧?我聽說他每回去接小九都被一群蘿莉包圍,真的假的?”

“小九的魅力並不比他爸爸少。”刑懷栩替兒子鳴不平。

“人家說三歲看老,小九要真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當真要變成無敵陽光美少年啊!”尤弼然抓住刑懷栩左看右看,百思不得其解,“你和康誓庭明明都和陽光熱情這樣的形容詞相距甚遠,勉強算悶騷,你們這樣的父母,到底是怎麼生出小九這樣的小孩?”她眉毛一挑,笑道:“該不會是醫院抱錯孩子了吧?”

康誓庭聽到這話,從書房走出來,笑道:“你見過抱錯還長得這麼像的小孩嗎?”

小九躥得快,過去隻是眉眼像刑懷栩,不知何時起,就連眼下的淚痣都悄悄冒了出來,唯一不同的是,刑懷栩的淚痣在右眼下,他的在左眼下。

康誓庭感慨,都說長著淚痣的人應該愛哭,結果這對母子,一個堅強,一個樂觀,都和眼淚沒什麼緣分。

刑懷栩把小九幼兒園的每一張獎狀和反饋函都仔細收在抽屜裏,這舉動落在尤弼然眼裏,惹得她忽然也想要個孩子。

可惜刑懷栩的孩子還沒懷上,這年秋天的某個深夜,又有一位熟人離開。

當天晚上,刑嗣枚哭著打來電話,說醫院通知她刑真櫟腎髒衰竭加上感染,在午夜三點四十分的時候確認死亡。

刑懷栩握著聽筒半晌沒有出聲,電話裏刑嗣枚哭著掛斷電話,康誓庭從刑懷栩手裏取走聽筒,把她摟進懷裏。

刑真櫟的葬禮並不隆重,他的棺木和墓穴早在出事當時就已備下,後來刑鑒修猝死,那口棺木便先給刑鑒修用了,直到現在,他躺在嶄新的棺材裏,似乎也已做好準備前往新的世界。

等到刑真櫟的頭七結束後,夏薔去找刑懷栩告別,她說她要離開這裏了。

刑懷栩問:“你要去哪裏?”

“去廟裏,隻有那裏是我的去處了。”夏薔說:“其實我也想過自殺,然後請你遵守約定把我葬到別處,可事到臨頭還是惜命怕死。”她自嘲地笑,“我到現在都不能想象真櫟是怎麼跨出那一步的。”

刑懷栩說:“不要死,活著吧,你死了,嗣枚會很傷心的。”

“嗣枚……我最疼愛的女兒,最後竟然和許珊杉的兒子好上了……不過這樣也好,至少許珊杉一直都是被愛著的。”夏薔笑道:“嗣枚也會一直被愛,她會很幸福。”

夏薔離開幾天後,刑嗣枚帶了一個密封的信封去找刑懷栩,“這是我媽媽臨走前交給我的,讓我等她離開後再交給你。”

刑懷栩邊拆邊問:“什麼東西?”

刑嗣枚說:“不知道,媽媽特意交代過這是給你的,說是三叔的遺物,還說能不能給我看要經過你的允許。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已經快要拆開的信封在刑懷栩手裏重新被折起,刑嗣枚見她這舉動,更加好奇道:“究竟是什麼東西?神神秘秘的。”

刑懷栩笑道:“你沒有偷看過?”

“呃……”刑嗣枚撓撓臉,不好意思道:“我對著光偷偷看過,好像是一封信,又像是一張照片。”

刑懷栩收起信封,完全沒有要拆的意思。

刑嗣枚疑惑道:“你真的不看?”

刑懷栩篤定道:“不看。”

刑嗣枚等了半晌,見她態度堅決,知道自己好奇心得不到滿足,便告辭離開了。

等刑嗣枚一走,康誓庭問刑懷栩,“你是真的不想看,還是不想在刑嗣枚麵前看?”

“我預感看了這裏麵的東西,現在的太平日子就會消失不見。”刑懷栩重新拿出信封,毫不猶豫地拆開,“看還是要看的,但應不應該讓嗣枚看到,我卻沒有把握。”

她捏開信封口,果然從裏頭抽出一張舊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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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弼然聽說刑懷栩有事和自己商量,風風火火趕來老屋,剛見麵眼前就被塞了張照片。

照片很舊,估計有二三十年曆史,拍攝的內容是在草木茂盛的河岸,兩個不知為何事起了爭執的年輕人,其中一個揪住了另一個的衣領,怒不可遏,下一秒似乎就要以拳相向。

尤弼然盯著照片辨認許久,指著其中似乎要被打的年輕人,不太確定道:“栩栩,這個人是不是你三叔刑鑾治?年輕時候的,看上去才十幾歲?”

書房裏,刑懷栩和康誓庭難得都是一臉嚴肅,尤弼然被嚇著,皺眉問:“怎麼了?難道不是刑鑾治?我看著挺像的啊,就是這張臉嘛。”

“確實是這張臉。”刑懷栩說:“但他不是三叔。”

尤弼然想了許久,恍然大悟,“這是你四叔?他們是雙胞胎,你怎麼認出來的?”

刑懷栩說:“雖然是雙胞胎,但他們性格南轅北轍,尤其三叔驕縱跋扈,哪有這副忍辱負重等著挨打的表情。”

刑懷栩深以為然,點頭之後又問:“那另外這個人是誰?”

她問到了問題的關鍵,刑懷栩沉默不語,她便轉頭看康誓庭。

康誓庭回答道:“他是刑鑒齊。”

“刑鑒齊?”尤弼然瞪大眼,雖然知道了對方身份,卻沒覺察出不妥,“栩栩,他是你二叔?那個英年早逝的二叔?”

刑懷栩默然點頭。

“原來你二叔長這樣啊。”尤弼然感慨,“挺好看的,看上去也挺健壯的,像個聰明人,說實話,你們刑家的基因挺好的,生出來的小孩雖然脾氣都不好,但智商都不差,外貌也是……”

康誓庭見她離題萬裏,敲敲書桌,把一份複印件移向她。

那是一份舊報紙的複印件,尤弼然俯身細看,期間數度眨眼,一分鍾後抬起頭,連那張照片都不敢拿了,隻一個勁猛搓自己雙臂,“我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誰都知道刑家老二英年早逝,但具體如何沒的,刑懷栩這一代其實並不清楚,隻大概知道一開始以為是失蹤,後來屍體在河裏被發現,才確認是溺亡。

康誓庭讓尤弼然看的舊報紙複印件裏就是當初事件的相關報道,裏頭提到的刑鑒齊失蹤和被打撈回來時的衣著特征和刑懷栩給她看的舊照片裏一模一樣。

加上照片是在河邊拍攝的,尤弼然已經聯想到那張照片的性質了,但她有些發怵,下意識想拒絕那個可能性,“年齡對的上嗎?或者隻是恰巧穿了同一套衣服呢?”

“三十幾年前發生的案件了,現在可能也查不到什麼證據,當年負責這起案子的警察要麼去世,要麼退休,但是當初寫報道的記者還找得到。”康誓庭指指舊報紙上的記者署名,說:“那記者篤定這起案件有內情,他堅持刑鑒齊當初屍檢查出不是單純的溺水,除去溺水死亡外,他的頭部曾遭到撞擊,有明顯的傷口。警方也傾向於他是被人打傷昏迷後丟入水中,可公布真相後這些證據又全都消失了。”

刑懷栩問:“那我四叔呢?有他的線索嗎?”

“在所有相關取證裏都沒有你四叔的蹤影。”康誓庭看向被扔在桌上的照片,“目前為止,除了那張照片,誰也沒把你四叔和你二叔的死聯係在一起。”

“等等……你們等等……”尤弼然頭疼道:“如果你二叔死前真的是和你四叔在一起,看這照片,他們倆好像還打起來了……那……那……自己二哥溺水,弟弟難道會見死不救嗎?”

“不是見死不救。”康誓庭糾正道:“現在懷疑的是謀殺。”

尤弼然瞠目結舌,感覺自己三觀正在被刷新,“不會吧……弟弟真的會殺哥哥嗎?如果殺了,當時怎麼什麼都沒查出來……”

“是我爺爺。”沉默良久的刑懷栩冷冷說:“不要忘記還有我爺爺在。”

“那位記者也說,他本想好好報道這起案子,卻被多方麵施壓,最後隻以普通的溺水事故草草了結了。”康誓庭說:“兒子死亡,為什麼不去徹查案情?還變相掩蓋真相,除非……”

“除非這件事還牽扯了另外一個兒子。”刑懷栩說:“以我爺爺的價值觀來衡量,既然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就不能賠上另一個兒子,哪怕這兒子就是凶手。”

“你四叔真的會殺你二叔嗎?”尤弼然猶自難以置信,“他們那時候才幾歲?不都還隻是小孩嗎?”

刑懷栩瞥她一眼,輕聲說:“你被刑家人關起來放火燒的時候,也隻是個孩子。”

隻這一句話,尤弼然立即接受了現實。

康誓庭說:“這張照片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張照片會是刑鑾治的遺物?難道拍照的人是他?”

尤弼然扶額哀歎,“如果真是他拍的,老二打老四,老四殺老二,老三目睹全過程還偷拍照……難怪天要亡刑家了,這是天理難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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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多年前的案件,即使出現關鍵性證據,也已過了最長的追訴時效,刑懷栩對幾十年前的真相其實沒多少興趣,她重視的是夏薔將這張照片交給她的意義。

之一大概是和刑懷栩當初唆使她調查刑鑾治之死有關,之二如今刑園交到刑鑾平父女手裏,刑嗣枚又是毫無野心的,夏薔大概是想拿這張照片給女兒的未來做個保障。

刑嗣枚將來和刑鑾平無衝突還好,若有衝突,這起陳年舊案就是刑嗣枚的武器。按照刑嗣枚的無爭以及刑鑾平的低調,刑懷栩原本猜測他們雙方近幾年應該可以相安無事,卻沒預料矛盾來得如此之快。

事情起因是刑柚要刑嗣枚簽署刑園財產的分割協議,刑嗣枚來問刑懷栩的意見,刑懷栩頗感詫異,表示自己完全沒收到消息。

刑嗣枚便明白對方是挑軟柿子捏,隱隱有些不高興,當即回絕了刑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