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古長幹曲(1 / 2)

過得幾日,正是落成不久的寧王府門前一片喧嘩熱鬧,王府侍從們自車馬之上搬下一抬抬箱籠。總管梁謙一壁指揮安置,一壁翹首張望,直等了半日,方看到李錫琮策馬姍姍而至。

李錫琮翻身下馬,梁謙忙趕上前去,半埋怨半心疼道,“王爺怎麼不坐車,大日頭底下沒得再曬著了。”見李錫琮不置可否,已闊步進了宅門,隻好一路小跑緊跟其後,連比劃帶指點,口中不停道,“外頭花廳並書房已收拾齊備,園子裏圍著水榭一圈已著人種上芙蕖,夏夜有風有月之時,在那湖邊把酒乘涼倒也適宜。裏頭上房還得等您瞧過,若有不妥,臣命人即刻改過……”

李錫琮忽地停住步子,回首看了他兩眼,輕笑道,“這宅子是太子親自督辦布置,孤王豈好隨意改動?你如今說話也不走心了。”

梁謙愣了一刻,才要辯駁兩句,忽又見他隨手將馬鞭拋了過來,慌忙雙手接住,忙不迭寬慰道,“東宮的手也不能伸太長不是,您若是不中意,總還是可以改得。且又在自家府邸。”

李錫琮笑得一笑,略一指廊下走動的內臣,低聲道,“你都知道根底麼,個個都是幹淨的?”梁謙麵上一僵,垂眼道,“時候尚短,王爺再容臣幾日。”李錫琮淡淡笑道,“那便等你弄清楚,孤王再留心觀察自家宅邸也不遲。”

一頭說著,二人已進了上房,內中布置甚為清雅,舉目可見一副趙子昂秋郊飲馬圖。李錫琮眯著眼睛看了一刻,梁謙解釋道,“這是太子差人送來的,另有幾幅字帖,王爺過過目?”

李錫琮踱步至書案前,隨意翻了幾翻,除卻幾幅當世大儒所書——於文人士子中頗受推崇、號稱得者如若拱壁的經帖外,內中更有趙孟頫所做洛神賦、膽巴碑。

梁謙覷著他麵上神色,探問道,“這些皆不中王爺意?那太子為何淨送些趙子昂的字帖?”李錫琮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道,“這話問在點子上,你也算博古通今,不妨猜上一猜。”

梁謙想了想,小心回答,“趙孟頫書畫雙絕,書中尤擅行楷,這膽巴碑又堪稱楷書之最,自然是好物。隻是其人身為趙宋後裔,坦然事元,這貳臣的身份不免尷尬,也確是有失風骨。太子的意思,莫非是叫王爺認清形勢,切莫做他想?”

李錫琮點了點頭,隔了片刻,又緩緩搖首,笑道,“形勢於孤王,還不夠一目了然麼?恐怕我這位五哥並沒那麼瞧得起我。他不過是借著趙孟頫提醒我,識時務,三個字而已。”

梁謙聽他如此說,一時倒不知該接些什麼,又怕他不痛快,隻得道,“這東西礙眼,臣收到庫裏去。”李錫琮撩袍在椅子上坐了,笑了一聲道,“不必,既是好字,閑時孤王賞玩臨帖自有意趣。”

見他垂目把玩起一枚玉鎮紙,骨節分明的一雙手似從前一般有力,亦似從前一般好看,隻是不若從前那般白皙,倘在兩年前,那手指搭在玉器上該當是渾然一體,難分軒輊。梁謙心中默默一歎,眼中便生出幾分柔軟之意,裝作閑極無聊的笑道,“才剛內務府送來十幾個樂伎,都是從教坊司精心挑上來的,倒也有幾個水靈清秀的,隻不知嗓子如何。臣叫她們過來請王爺驗看驗看?”

李錫琮驀地一笑,“我瞧她們做什麼?”掃了一眼梁謙,又道,“你今兒可是吃錯藥了,拿這個來給我解悶。”

梁謙哂笑道,“臣是想著今日無事,既有新鮮玩意……”話還未完,李錫琮臉色已沉了下來,他忙又掩住口,到底還是有些忍不住,趨近兩步歎道,“臣是覺得王爺一年大似一年,如今過了十六也不小了,連邊塞都去得,仗也打得,還有什麼是王爺駕馭不得的。隻怕太子妃人選一定,皇上也該給著手給您挑人了。這王妃進門前,您身邊總得有個人服侍,哪怕是暖暖床呢。王爺就是不急,也得替如嬪娘娘急一急,您一人在外頭,娘娘到底不放心。”

李錫琮隻作沒聽見,依舊摩挲著手中鎮紙,半晌將那玉器一拋,但聽得當啷一記脆響,他卻忽然笑起來,“行啊,我瞧你比我娘還急。可你就沒想過,這麼多年了,我為何看不上你找的那些人?”

梁謙忙道,“臣愚鈍,還請王爺示下一番,臣今後保管按您說的模樣身條去挑,挑好了再給您送來就是。”

李錫琮招手示意他附耳近前,待他貼上來,方挑眉笑道,“孤王的癖好當真不好對人言,如今也隻告訴你一個。”說著,眨了眨燦若明星的雙眸,一字一頓道,“孤王實在不喜歡女人。”

聞言,梁謙霍然退後,直起身子,卻是滿臉的嫌惡。望了李錫琮良久,見他眼裏盡是嬉笑頑皮,又覺得那副模樣頗有些從前的孩子氣,近些年卻是少見了。他終是一歎,苦口婆心道,“王爺不喜歡那些女子,臣以後不往您跟前推就是了,可不能拿這些事當搪塞玩笑。這是落人口實的話把兒。”

李錫琮先時不過嗯了一聲,待看清梁謙眼中拳拳關愛之意,心裏一動,嘴上卻隻淡淡應了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