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豔福如斯(1 / 2)

鹹熙二年春,國喪之於尋常百姓早已是以月易年,過去許久之事,之於親王宗室,卻是將將才可除服,方可恢複從前常態之時。

南風向晚,吹拂著東院中才抽芽的嫩柳輕輕搖擺,不知從何處飛來的黃鸝隱匿在樹叢花枝間,偶爾發出一兩聲清脆啼鳴,這一年的春季雖有些遲,到底還是來了。

寧王側妃的大丫頭的蕪茵指揮著一眾侍女將晚膳擺在軟榻前的小幾案上,一麵掀開一盅玉盤蓋碗,乳白色的湯汁如凝脂,撲麵的熱氣中夾帶著一股淡淡藥香,若不細聞卻也不易分辨得出。

任雲雁斜靠在榻上,聞著那味道,已是柳眉揚起道,“這是什麼?怎麼一股子怪味?”

蕪茵抿嘴一笑,因見膳食擺得差不多了,便示意眾人退下,見左右無人方才彎下腰,殷殷笑道,“這可是好東西。娘娘忘了,前些日子那醫官為娘娘診治了咳疾,不是說娘娘身子略有些虛寒,雖看著比尋常女子強健,到底還是有些娘胎裏帶來的弱症。要是不好好調理,日後恐怕不易有妊。”

任雲雁聞言,已是哼了兩聲,才要反駁,又被蕪茵按下,隻聽她極有耐心的說道,“俗話說表壯不如裏壯,娘娘身子雖說看著好,到底內裏還是有些不足。如今國孝期已過,王爺說不準隨時都會來娘娘這裏,娘娘還是提早調養好身子,若是能一舉得男,到時候且看正院那位如何自處,誰叫她整日霸攔著王爺,一丁點賢良樣子都沒有。”

不提這話還好,提起來任雲雁自然是滿腹委屈,隻是她生性要強,絕不允許自己為這起子事顯露出一星半點的弱勢,當即毫不猶豫的端起那湯藥,賭氣般大口的喝了下去。

“昨兒才除了服,王爺晚上就又歇在那院裏了。”蕪茵歎了一歎,道,“今兒天色尚早,恐怕王爺還在書房處,娘娘要不要著人去請上一請,好歹咱們也表示出些誠意來,這般一味苦等終究不成事的。”

任雲雁將湯碗放下,坐起身子,冷冷道,“叫我求他過來麼?我卻做不出來那等下賤的事。如今開了春,我正想回娘家住上兩天呢,明日咱們就收拾了東西家去,他來或不來都由他!”說罷,站起來整了整衣衫,吩咐道,“拿我的劍來。”

蕪茵忙道,“娘娘還沒用飯呢,這會子舞什麼劍,還是先……”任雲雁揚手打斷道,“我沒胃口,叫你去便去,哪裏來這麼多囉嗦言語。”

蕪茵知道她心裏苦,也不敢深勸,忙著人取了劍過來。任雲雁一把抓起,將劍鞘擲於榻上,反手提著寶劍出得院中。屋外月上柳梢,風送花香,本是極幽靜恬淡的春夜,卻忽地被利劍挑破熏風的聲音驚擾,那些藏於葉底的雛鳥紛紛驚飛而出,一時間東院上空響徹群鳥掠過之聲。

劍氣縱橫,驚擾的並非隻有禽鳥,尚有院中侍立人等。三年下來,眾人早已習慣側妃娘娘會在心情不甚好之時取出長劍舞蹈,心下明了之際忙不迭地趕著退出庭院,生怕側妃一個不小心失了準頭,將一腔怒火發泄在自己身上,無謂做了那被殃及的池魚。

一套劍法演練下來,身上也舞出了一層香汗,任雲雁方要轉身回房,卻聽院門處響起幾下鼓掌聲。她不知誰人在此探看,連忙回首,隻見一人著青衫,長身玉立,眉宇間雖有金鐵一般的冷冽氣度,嘴角卻微微銜笑,正是她想了三載,等了三載,盼了三載的夫君李錫琮。

任雲雁心頭狂跳,不禁上前幾步,一壁訝然道,“王爺?”略略回過神來,才又慌忙頓住腳步,欠身道,“王爺萬福。”

許是隔了太久,她已將早前腦海中思想過數十遍的嗔怪之語、欣喜之言悉數忘卻,隻奉上了這一句。李錫琮笑了笑,迎著她走過來,道,“家常見麵,不必那麼客套。”

任雲雁抬起頭來,因不知該說什麼好,便應以嫣然一笑。她才剛舞劍完畢,細密的汗珠沿著額前一縷碎發緩緩淌下,待那汗滴流到發梢,便轉了幾轉,倏忽一墮,墜在她如白瓷一般的脖頸間。玉頸光潔,粉麵染霞,襯著少女特有的嬌憨,更添韻致。

李錫琮錯開些目光,打量她通身的嬌豔紅裝,淡笑道,“氣色不錯,你方才劍舞的甚妙。”

任雲雁臉頰紅暈漸消,平複了一刻氣息,才輕聲道,“不過是閑著沒事,自己找些樂子罷了。”

見他看著自己身上衣衫,忙說道,“昨兒除了服,我因想著開了春,才叫人把這紅裙翻出來的,你是不是覺得太豔了?還是不該立時就用這麼紮眼的顏色?”

李錫琮搖首道,“穿了三年孝服,也難為你了,是該換些新氣象。你如此年輕,正該好好裝扮才是。”

任雲雁暗道,也不知道這話算不算誇讚,心中一喜,口裏卻道,“我是你的側妃,自然該為先帝守製,我可不覺得有什麼好為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