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是這樣一張臉,如果揭去了一切的麵具,藏於背後的他,真實的他,又是怎樣的一副模樣呢?

夏侯繆縈下意識的撫了撫雙膝。膝頭之處,昨日跪低的傷口,仍隱隱作痛,像針紮一般,漫延開陣陣酥麻之感。卻不再似先前在宮中時,那樣難耐……是意外嗎?抑或是別人處心積慮的算謀?

夏侯繆縈突然不敢想象。

“看夠了嗎?”

清冷嗓音,似流水潺潺,蕩在偌大的馬車裏,劃破了一室的漣漪。

抬眸,夏侯繆縈一眼便撞進了男人倏然張開的眼瞳,那濯如點漆的眸子,黑的沒有一丁點光亮,似潑了墨的一潭古水,深不見底,墜著人不停的往下墮,仿佛直要溺進那萬劫不複的深淵裏去一般。

夏侯繆縈隻覺埋在胸膛裏的一顆心,怦然一動。

微微側目,避開如此的對視,夏侯繆縈斂了斂喉嚨深處的苦澀,硬聲開口道:

“赫連煊……昨天你幫我擦的九花玉露膏,裏麵放了什麼?”

朗逸眉峰,邪邪一挑,赫連煊似毫不意外她的問題,輕笑一聲,道:

“繆兒你不是一向自詡醫術高明嗎?竟察覺不出那九花玉露膏裏多加了一味火鳶花嗎?”

夏侯繆縈心中一動。火鳶花……她在毒聖留低的那本《禹氏秘錄》裏看過有關這“火鳶花”的記載,此花盛放之時,花瓣似碗,如火如荼,甚是豔麗。像所有顏色鮮豔的花一樣,這火鳶花亦是半分香氣也無,花汁含毒,一旦沾染上,會令人肌膚衰敗潰爛,重者甚至會致命……赫連煊望著她俏麗臉容之上,漸漸透出慘白之色,就像是野山上一株迎著太陽而生的番荼蘼,粉紅花蕊,怒放到極致,便漸次褪去一切韶華,花色由紅轉白,冰肌玉骨,清豔絕世。

心底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異樣,旋即消逸散盡,再難覓蹤跡。赫連煊似能猜透她此時所想,涼薄唇瓣,笑意愈濃:

“放心……本王隻是在九花玉露膏裏,放了些小小的火鳶花粉,它們隻會讓你在適當的時機,疼痛難耐而已,不會傷及你的性命……”

聽著他如此輕描淡寫之間,便將自己玩弄於股掌之中,夏侯繆縈除了怪責自己學藝不精外,突然覺得有些可笑:

“先前我還以為王爺是因為神經錯亂,所以才會幫妾身擦藥……原來一切不過為了今日這場好戲罷了……真是委屈王爺了……”

赫連煊也不生氣,瞥了瞥她精致眉眼間,藏也藏不住的嘲諷與懊惱,微微一笑,開口道:

“這還要多虧繆兒你……不過一麵之緣,繆兒你便已將素來‘百花叢中過’的六王弟,迷的神魂顛倒,不能自拔……這樣的功力,放眼整個大離王朝,隻怕都有幾人及得上……”

明明是傷口撒鹽的一番話,待得說出口,赫連煊自己卻不由的心中一動。眼前女子,肌膚勝雪,眉目如畫,宜嗔宜喜,一顰一笑,仿佛皆是風情……他一向知道她長得美,但是對他而言,女子再好的一副皮囊,也從來都隻不過是錦衣華服般的裝飾,用完即棄……但眼前的夏侯繆縈,卻似乎哪裏不一樣……拋去如花容顏,她的身上,仿似有著某種叫人移不開眼眸的魔力……墨色瞳仁,由是一深。赫連煊眸底精光瀲灩,映著女子的影像,晦暗莫測。

夏侯繆縈卻隻聽到他涼薄唇瓣間,一字一句吐出的風涼話,字字錐心,句句挫骨,說不清的煩悶抑鬱。

“王爺你又何必如此謙遜呢?”

冷笑一聲,夏侯繆縈望住麵前這張天妒人恨的俊顏,咬牙道:

“就算六王弟對妾身不屑一顧,王爺豈不是還有法子無中生有、空穴來風嗎?如果妾身沒有猜錯,那個小靈子應該是王爺您的人吧?好一個目擊證人……可笑妾身我,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呢……”

早知如此,她寧肯被赫連爍輕薄了去,也不願傻乎乎的做了這赫連煊的一顆棋子。夏侯繆縈,在他眼裏,你就是這樣十足的一個大笨蛋,可以任由他搓扁揉圓,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嗎?

男子氣定神閑的瞥了她一眼,嗓音悠悠,漫不經心的開著口:

“你既已猜到了,便省了本王多費唇舌,向你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