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氣,夏侯繆縈眸色更定,望住麵前的男子:
“你明白嗎,喻大哥?”
她問他明白嗎?她想讓他明白什麼?即便是那個男人棄她如敝履,她也不會離開他嗎?她是想這樣告訴他嗎?
心底暗湧,如同千刀萬剮,將喻錦程搖搖欲墜的一線希冀,毫不留情的推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她真的如此喜歡那個男人嗎?喜歡到可以容忍他任何的欺負,卻依舊舍不下他嗎?
這就是她想要他明白的嗎?
不,如果是這樣,他真的不明白。他不要明白。
“為什麼?繆兒,為什麼?”
隱忍的痛楚與不甘,在這一刹那,如同決堤的潮水一般,漫延而上,將喻錦程緊緊籠罩在其中,胸腔裏的空氣,被擠逼、被壓迫,正不斷的從口腔中逸散逃離,巨石一樣抵著他千瘡百孔的一顆心,像是要狠狠將他撕裂了一般。
輕顫的身軀,再也難以忍受與麵前女子的距離,那兩三步的空間,像是隔了天之涯海之角,讓他油生一種此生此世,再也無法走到他身邊的恐懼……不,他不要這樣的不安,他用了四個月的時間,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翻山越嶺,千裏跋涉,此刻,他終於站到了她的麵前,他怎能容許她毫不留情的將他拒於她的人生之外?“繆兒,我知道,你不愛他,他也根本不愛你……為什麼你還要留在他的身邊?”
強而有力的大掌,緊緊箍在女子纖細的肩頭,將是要狠狠掐進她的肉裏一般,仿佛隻有這樣激烈的肌膚相接,才能令喻錦程感覺到,麵前的女子,是真實存在的,是他魂牽夢縈,難以割舍的生命的一部分。
男人鷹隼一樣攫住她的眸光,散亂而瘋狂,充滿不能抑止的痛楚與不安,像是隱忍了太久的情緒,終於在這一刹那噴湧而出,迫不及待的毀滅別人的同時,也毀滅自己。
他扣在她肩頭的大掌,指尖如鐵石堅硬,卻終究還是藏也藏不住的漫出細微的顫抖,就像是拚命的想要將她抓緊,唯恐一鬆手,她便會似一縷煙、一抹霧一樣,太陽出來,風一吹,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樣激烈,卻又這樣脆弱的喻錦程,令夏侯繆縈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喻大哥……”
嗓音幹澀,夏侯繆縈試圖讓近在咫尺的男子冷靜下來,隻是話聲甫出口,便已被他迫不及待的打斷:
“不,繆兒,不要開口,聽我說……”
灼烈大掌,死死扣進女子的肩縛,微燙的體溫,隔著層層秋衫,傳到他的手上,令他覺得麵前的女子,不是他昏迷的幻象,她就在他咫尺的地方,讓他覺得這一刹的他,是活著的。如果沒有她,他同一具行屍走肉,又有什麼分別?
壓抑住滿心亟待破裂的暗湧,喻錦程深深的望住麵前的女子,如同要將她烙進他的瞳孔之中,再也不會分離一般。
“繆兒,如果那個男人是真心喜歡你……”
竭力平靜的沉痛嗓音,從男人幹涸的唇瓣間,一字一句,緩緩傾吐,像是要用盡他全身的力氣,方能維持住那不能自抑的輕顫:
“如果你在這裏過得很好……我會毫不猶豫的離開,隻要你過得好……但是,我知道,你沒有……就算你真的不記得我了也沒有關係,我隻想你快樂,繆兒,跟我走吧,我們一起走……”
暗啞語聲,似蒸騰著的熱水,不斷升溫,不斷鼎沸,像是迫不及待的要衝破一切的阻礙,噴湧而出,牢牢裹住麵前的女子。
男人凜冽的瞳孔,似燒起了一簇漫天大火,層層疊疊的期待與希冀,如同要從眼底滿溢出來一般,掀起的驚濤駭浪,每一絲每一縷,都纏繞住眸裏的那一道身影,像是圈起的巨大牢籠,將自己死死困住,是生是死,是解救,還是墜入更黑暗的深淵,都隻在麵前女子的一句話之間……“走?”
抬眸,無措的迎著男人的灼烈視線,夏侯繆縈隻覺心亂如麻。那一個“走”字,像是陡然間撥動開來的一根琴弦,起承轉合,跳躍開難以自持的頻率。
“走去哪裏?”
夏侯繆縈聽到自己茫然而彷徨的嗓音,似緊張、似期待、似興奮,卻又仿佛莫名的恐懼,她承認,因為那一個突如其來的“走”字,她在該刹那,如同被蠱惑。
懸在半空之中的一顆心,因為女子這近乎迷蒙的一句話,陡然提拉的更甚,喻錦程緊緊凝住眼底的纖細身影,連眨一眨眼,都仿佛不敢,怕錯過那令他心跳砰然或者終止的一個答案。
“去哪裏都好……繆兒,無論你想去哪裏,我都會帶你實現……天涯海角,隻要我們一起……”
從男人口中,熱烈而激蕩的吐出的每一個字眼,都像是來自遙遠的一場幻夢,戳中她靈魂的最深處,漫出無休止的苦澀與銳痛,如同沒有盡頭的茫茫海水,扯進她不斷的浮沉,上升、下降。
夏侯繆縈抬起迷惘的雙眼,定定的望住這近在咫尺的男人。嚴格來講,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但她曾經旁敲側擊的從穗兒口中,知道了他很多的事情,她知道他是從前的“自己”青梅竹馬的戀人;她知道他們彼此相愛;她知道他值得信任,值得托付終身……但,這一切,都隻屬於曾經的那個女子,那個一死了之,以全部的生命愛著他的女子,而非如今頂著她一副破敗的身子的夏侯繆縈……混沌飄渺的腦海裏,卻在這一刹那,陡然闖進另一道男人的身影,毫無預兆,以一種強勢的姿態,占滿她整個思緒,將一切不合時宜的暗湧,都毫不留情的擠逼出去,惟留他,高高在上,俯視著她逃避不了的命運。
所有的漣漪,在這一刻,都已漸漸退去,消弭散盡。夏侯繆縈強自定了定心神,抬眸,迎向男人溢滿熱切的期待的目光,但她,注定要讓他失望了吧?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