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

暗啞的嗓音,似乎竭力壓抑著某種嘶痛之感,喻錦程扯了扯幹澀的嘴角,艱難的漾出一抹安撫的笑意:

“繆兒,你不要擔心……這點小傷,比起我在戰場上受到過的,根本不值一提……”

夏侯繆縈何嚐不知道他這是安慰之語,也不戳破。隻細細查驗著他除了這些皮肉傷之外,還有沒有什麼其他看不見的內傷,眼下,她不覺的有其他事情,重要過這件事。

所幸,除了這些新鮮的傷口之外;身體內似乎卻沒有什麼嚴重的內傷。但為了保險起見,夏侯繆縈還是從瓷瓶裏倒出一枚護心脈的藥,開口道:

“喻大哥,你先把這顆藥服下……休息一會兒,然後我帶你從這裏出去……”

就著她手服藥的動作,瞬時一頓。喻錦程緩緩抬起眼眸,望向近在咫尺的女子,眸中神色,流轉若離,陰晴不定。

夏侯繆縈一時之間有些不解。剛想開口問他“怎麼了”,卻聽男人微啟薄唇,輕聲道:

“繆兒,你是特意來救我的嗎?”

夏侯繆縈不明所以,卻也點點頭,解釋道:

“赫連煊不在府裏,看守的侍衛也都被放倒了……喻大哥,一會兒你就可以從這裏出去了……”

喻錦程靜靜聽著她開口,他離得她那樣近,近到他可以清晰的看到,麵前的女子,在說到那“赫連煊”三個字之時,如墨瞳底劃過一道苦澀傷痕,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他卻看得分明。

“隻是我一個人,是嗎?”

從男人口中吐出的幽幽語聲,像一顆細小的石子,陡然投進了暗流洶湧的湖泊之中,激起一連串細小的漣漪。

夏侯繆縈一時之間,沒有反應他要說什麼,怔楞的望向他。

“繆兒,你來救我……隻是想將我一個人救走,你會繼續留在這煊王府,是嗎?”

微微闔上的眼眸,緩緩睜了開來,不過短短的一句話,卻仿佛用盡了喻錦程全身的力氣,每一個字眼,都像是帶著鋒銳的刀刃,在他的心底剮過,磨著他幹澀的喉嚨,一字一句,皆是殤。

埋在胸膛裏的一顆心,像是陡然間被人揭穿,扯到半空之中,悠悠晃蕩著,說不清是怎樣的滋味。夏侯繆縈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是啊,她有什麼可說的呢?在喻錦程沒有提及這個問題的時候,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去留,一心隻記掛著,如何將他救出這水深火熱的境地,而關於她自己,卻仿佛自然的像呼吸一般,根本不需考慮……她不是一直拚命的想要從這煊王府逃離嗎?為什麼?為什麼在該刹那,她的腦海裏,卻未曾有過半絲的離去的念頭呢?

夏侯繆縈突然不敢追究下去。

“喻大哥,你知道,我不能走……”

微微避開男人近乎通透的目光,夏侯繆縈緩聲開口道,心底卻不知,這樣的回答,究竟是有幾分真,幾分假,還是,那牽絆住她腳步的最大的一個理由,被她刻意的隱藏起來,連她自己都找不到?

夏侯繆縈不知道。

喻錦程卻顯然不允許她的逃避。

“是因為那個男人會從呂梁國撤兵……還是因為繆兒你……根本就不想走?”

箍緊的掌心,汗濕如潮,任平整的指甲,深深嵌入肉裏,都不覺痛。喻錦程定定的凝住麵前的女子,他真的很想穿過這雙澄澈清透的眸子,直望到她的靈魂深處去,看看如今的她,心底究竟有著誰……但是,他怕,怕那最後的結果,會是他最不想麵對的一個事實……巨大的矛盾,像是一場春雨過後,瘋長的藤蔓一樣,將喻錦程緊緊纏繞住,不斷的勒緊,再勒緊,急欲窒息。

夏侯繆縈卻隻覺,心底像是被一塊千斤巨石,突然重重壓下一般,那不能承受的重量,在她不見天日的心底某處,掀起無數的驚濤駭浪,迅速的將她淹沒。

不想走嗎?繼續留在這個煊王府嗎?可是,這裏,哪有一處地方,讓她值得留戀?

竭力逃避著腦海裏那道男人的身影,他就像是一處最危險的所在,不能觸碰,仿佛隻要一沾染,他就會轟然炸開,將她一直維持的一切東西,都毫不留情的摧毀,再也無法恢複原狀。

不,那樣太可怕了。

夏侯繆縈下意識的抱緊雙臂,但陰濕的地牢,那些無孔不入的冷氣,還是迅速的鑽進她體內的每一個細胞之中,呼嘯著、咆哮著,迫不及待的想要衝出來。

“喻大哥……”

幹澀嗓音,漫出絲絲的沙啞,夏侯繆縈拚命抑壓住心底種種莫名情緒,開口道:

“這裏不是久留之地,我先帶你出去……”

喻錦程卻按住她想要攙扶他的手勢,深深吸一口氣,像是終於決定了某個艱難的抉擇一般,定定的望向這近在咫尺的女子,一字一句的開口道: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繆兒,你可願意跟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