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阿山去賑災,府裏這個年過得就有點意興闌珊。

玉兒到底沒去成。因為第二天,阿山就與內閣學士德珠啟程趕赴西安、鳳翔而去。即使阿山真的同意,也沒有那個時間等玉兒收拾了。何況,阿山本就不同意的呢!

一家人都提著心,直到三十一年二月,這日一早,一家人正跟老夫人、老太爺請安,還沒用飯呢,就聽通傳說跟著老爺去賑災的趙牛回來了,老夫人一聽,急忙叫人招了他來回話。

趙牛長得跟他爹年輕時一個模樣,濃眉大眼,隻是比他爹又白淨許多,也沒他爹彪悍,那趙老爺子,即使腿廢了,手上功夫也沒落下。他爹當年是跟著老太爺打仗,他整天跟著的老爺卻是個文官!不過,到底從小被他爹打熬著的,這功夫平常幾個大漢也能對付,這次老爺賑災就帶著他與常柱。

趙牛先對著老太爺、老夫人叩了幾個頭。

老太爺問他:“你們老爺呢?”

“老爺這會正麵聖呢!常柱在那邊候著,奴才先回來跟家裏通報一聲兒!”

老夫人讓他先站起來,“你先喝口水,跟我們說說你老爺這趟差事可辦得順遂?”

趙牛站著接著小丫頭遞的茶,一氣灌了下去。擦擦嘴,“老爺和德珠大人緊趕慢趕到災區,那當地的官員都擺宴接待老爺他們兩位大人,當時,老爺說皇上既派了差事,作為戶部來的主事,他要上體天心,一心辦差,宴什麼時候都能吃,百姓卻是等不得了,說了當時就要走!卻被德珠大人拉住,到底吃了宴才去辦的差!”

喘了口氣,趙牛又憐憫地道:“老太爺,老夫人,奴才我跟著老爺看著那個情景呀,真是……。”

老太爺笑罵一句:“你個狗奴才,還學會賣關子了!趕緊說!”

趙牛嘿嘿傻笑一聲,“老太爺,奴才這不是看著那情景嚇著了嗎!您不知道,那餓死了多少人!”邊說,邊搖頭,“老爺讓奴才去探探城裏的情形,奴才去一打聽,嚇了一跳,那米價高得,嘖嘖,那哪是米呀,那都是金子。一鬥米,老太爺,您知道吧,他們敢賣三千錢!老太爺,平日便宜的時候,七文錢可以買一升。夠升鬥小民開灶升火一家子飽子吃一頓了。這現在,十升,就敢賣三千呀。”

大家都嚇了一跳,老太爺一拍扶手:“奸商!”

趙牛點頭:“可不是嘛,這哪是賣米呀,這純屬喝人血!”

老夫人聽得直念佛,“那地裏本就旱得沒收成了,一家子沒得吃,這得餓死多少人呀!”

趙牛接著道:“老爺去放賑,方好了一些,但災民太多,還是不太夠吃!老爺親去看了那造飯起的灶,也去那施粥處看了。奴才也跟著去的,那些個災民,穿著破衣爛衫,端著些破碗爛罐來接粥,一個個,餓得皮包骨頭一般……。”

看看周圍一個個紅光滿麵的丫頭仆人,忍不住搖頭:“平日做事看你們敢不盡心,跟著主子,這日子過得比那外麵的小地主還好!”

想起一事,一拍腦門:“老太爺,奴才差點忘了,老爺救回兩個孩子,我把他們帶回來了,剛才奴才讓家裏那女人去給他們收拾,一會洗漱好了主子們看看?”

老夫人問:“那麼多人,怎麼就單救了他們倆?”

趙牛聽了笑道:“這兄妹倆有那個運氣!被咱老爺給遇上了!”

“那個做哥哥的,今年九歲,妹妹五歲,跟著他們爺爺歇在一個破廟裏,也是地裏沒收成,逃出來的。他爺爺到底年紀大了,沒熬過去,老爺去巡視造飯處的時候,遇到他與妹妹正跪在那兒要賣身葬了爺爺,老爺看他們兄妹互相扶持,其情可憫,便出錢幫他們買了棺材,卻說不用他們為奴了。他們卻說既說了自賣自身,他們人雖小,卻也說話算數的。就跟了老爺回京!”

老夫人點了點頭:“既遇上了,也是緣份。”

趙牛也道:“他們年紀小,買回去也不能立時做活,所以,也沒人願意領這樣兩個小的回去幹吃飯的,遇到老爺確是他們的造化,要不,憑那兄妹倆的長相,到時淪落到那下九流的地方,也不知道會是個什麼光景!”

瓜爾佳氏坐在下首,此時問道:“你們老爺這一路可好?”

趙牛躬身答道:“一路還好!隻是到了旱區,老爺總不聽勸,一定要去那些個災民中間查看,把我和常柱嚇得不輕。那些個災民,餓急了眼,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來!好在去了兩次後不去了,卻又招當地的一些小吏來問話。說什麼溝渠,還問了降雪之類的!再後來,就回京了!”

見情形問得差不多了,瓜爾佳氏就讓他先下去。那兩個孩子也先不急,讓他們先吃飯,睡一覺再說。

又讓下人把飯承上來。一家人坐在桌邊卻都沒甚味口,想著不知道阿山什麼時候才回來。囫圇吃了些,就讓撤了下去。

到了深夜,玉兒都睡了,阿山才回來。隻讓人去跟老夫人與老太爺說了聲:太晚了,明日再去請安。之後洗漱了倒頭就睡。

瓜爾佳氏見三月不到的時間,丈夫這臉都瘦了一圈兒。也不知道他這樣一個欽差大臣,有什麼讓他這般辛苦的。

第二日,早早的,又催著瓜爾佳氏服侍他起身,用了些點心,便又奔紫禁城而去。今兒皇帝叫了大起。自己這次辦差也辦得不甚爽利。還不知道怎麼處理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