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的睜開雙眼,從床上坐了起來。
房間裏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沒有一絲光亮。
但是他卻分明聽得見。
“咚咚……咚咚……”
那聲音空洞,焦急,冷漠,卻是在這死寂一般的夜裏,讓人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胡亂摸索著牆壁上的燈繩,燈亮了,他才分辨出那聲音的來路。
——有人在敲門。
“是誰?”
他小聲問道,卻依然坐在木板床上,他忽然發現自己所在的這間木屋裏,竟然如此的冰冷。
門外沒有人應他,但是卻依然有人在敲門。
敲門的聲音沒有任何變化,同樣的頻率,同樣的震動,同樣的讓人煩躁和不安。
他看了一眼手表,現在剛過淩晨十二點。
——他叫高超,今年他本該陪父母在家裏過年,可是現在他卻在這裏。
這裏是雲南省西北部,怒江州的一個小村寨。
寨子裏沒有客棧,他隻好借宿在一家人的木屋裏,這種木屋一層養牲畜,二層住人,很簡陋,但是對他來說卻已足夠了。
今天,正值大年初三,村寨裏的大多數人,都還在遠處的山頂上聚會跳著鍋莊舞,而此刻留在村裏的人,恐怕並不多了。
那麼現在,又是誰在敲他的房門呢?
高超顯然也在思考這個問題,他忽然感覺這間空木屋之內,竟然變得更加的冰冷起來。
狹小的木屋裏,隻有一盞可憐的燈泡。
燈光昏暗之中,他小心翼翼的下床,站在了木屋的地板上。
他隨手摸向枕頭下方,從那裏慢慢的抻出了一把七寸長的匕首。
雲南西部民風彪悍,對於做他這一行的人來說,有把匕首放在身邊,才能讓他睡得安穩些。
門外依然有人在,敲門的聲音也依然清晰。
高超展動身形,一步便邁到門前,左手拽住門栓,右手握緊了匕首。
兩年的兵戎生涯,讓他在麵對如此情況之時顯得格外冷靜,他甚至已經打算好,如果門外的人想要搶劫,那他就一刀讓那個人永遠留在這裏。
深呼吸兩次,然後痛快的拉去門栓。
一開門,高超的麵前卻空無一人。
但是就在他一怔之際,卻突然在他的身前下方,響起了一個聲音。
不管那個聲音是什麼,聽起來卻極為古怪,此刻,他也不免被這聲音嚇了一跳,向後連連退出了幾步。
等他再次站穩在木屋裏的時候,才在昏暗的燈光下,看清了門外的情況。
——就在門口的黑暗中,竟然站著一位怒族的老阿婆。
老阿婆很矮,駝背,身上穿著黑色的怒族長袍,垂著頭,看不清臉,卻隻能看到一頭灰白的長發,淩亂的盤在她的頭頂之上。
她看上去應該有很大年紀了,也很虛弱,便是此刻站在門外,她的身體竟也在黑暗中不住的顫抖著,仿佛隨時都會癱倒在地上一般。
——高超一愣,卻也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裏曾經見過這位老阿婆。
於是他趕忙將手裏的匕首,又藏回了枕頭下麵,這才輕聲問道:“阿婆,你是來找我的嗎?”
高超這樣問,心裏卻在想著,這位老阿婆一定是眼神不好,才會在這連月亮都沒有的夜裏,走錯了房間,敲了自己的房門。
可誰知這時,那位老阿婆竟然再次發出了那種古怪的聲音。
雖然高超聽不太懂當地的怒族話,但是他卻能夠分辨得出,那古怪的聲音絕對不是一種語言。
因為那種聲音,更像是由於呼吸困難,又或者是被人掐住了喉嚨,才會發出的聲音。
——難道,她是一個啞巴?
昏暗的燈光下,老阿婆依然垂著頭,高超還是看不清她的臉,但是那位老阿婆卻開始慢慢的扭動著身體,高超這才發現,她的背後竟然還背著一個籮筐,此刻她慢慢將籮筐卸下,放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她的喉嚨裏,依然還在發出那種讓人不安的聲音,她的雙手,卻顫抖著伸進了那個籮筐裏。
籮筐裏,是黑暗的,高超什麼也看不清,就好像那張他同樣看不清的臉。
不過,當老阿婆緩緩的、顫抖著,將一件東西從籮筐裏取出來的時候,高超才忽然明白了這位老阿婆的來意。
此刻,老阿婆的雙手上正端著一樣東西,東西並不大,是圓筒狀的,外麵還用一層黑色的粗布包裹著。
她的手依然在顫抖著,那東西就在她的雙手之上,也在顫抖著。
她依然垂著頭,她的臉,也依然躲在黑暗之中。
她好像還在一直說著什麼,但是那種從她喉嚨裏發出的古怪聲音,卻好似忽然變得莫名的痛苦起來。
高超見狀,卻也不知所措,但他還是問道:“阿婆,你是來我這裏出貨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