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深。
江家小姐的小院裏,江淩坐在月下托著腮默默而立。采荷在她身邊站了許久,見自家小姐不說話,也不回房睡覺,一副小大人模樣,也不知是在思考詩詞歌賦還是人生哲學。
采荷本不想打攪她,但雙腿實在站得有些發麻,上下眼皮也開始打架,忍不住打了個嗬欠開口:“小姐,你說不困想坐坐,可這都到了二更了,你準備坐到幾時?”
江淩抬起眼皮斜了她一眼,見她臉帶倦色,道:“你要是困了就先睡,我還不困。”
采荷撅了撅嘴:“那怎麼行!哪有丫鬟比小姐先睡的道理。”
江淩心不在焉,腦子裏一直想著今晚戲班子前發生的那一出,雖然皇後並未護著自己兒子,但這是在江家,二皇子故意排斥他,又那樣一鬧,怎麼說都有些像在欺負人。她想著周呈知離開的那單薄的小背影,著實看著有些可憐。
說不定,周呈知日後會變成暴君,就是因為這一點一滴的積怨,最終讓他從一個內心尚有慈悲之心的少年,慢慢變得冷漠狠毒。
不行,她不能讓他心裏積下這些怨氣。
想罷,江淩站起身揮揮手:“我去外頭走走,你去睡覺不用跟著。”
采荷急道:“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到處亂走,又磕了怎麼辦?老爺夫人交代我多看著你的。”
江淩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毫無威懾地瞪了她一眼:“我一個人才不會磕到,別忘了我上回就是因為你一驚一乍,將我給嚇得從山上滾下下來。要是讓爹娘知道,保不準扒你一層皮。”
“小姐……”采荷一臉糾結地想要跟上,又有些猶豫,那步子小的如同碎步。
江淩聽到她的腳步聲,轉頭又故作板著臉喝了一聲:“趕緊回去睡覺,別煩我。”
采荷撅著嘴哼哼唧唧,見自家小姐少見的嚴肅,隻能不情不願嗯了一聲,停了下來。
江淩滿意地挑挑眉頭,轉身一溜煙消失在夜色裏。
江淩剛剛醒來時,對著忒大的江府,還當真有些陌生,不過經過這些時日,早就摸得個輕車熟路。
月黑風高之中,很快順利到了靜雅苑。
院中屋子紅光搖曳,想來是這屋內的人還未入眠。江淩躡手躡腳走進院內,正要開口喚周呈知,卻被一個忽然降臨的黑影,嚇得一屁股墩兒跌在地上。
“誰!”一聲輕喝之後,追雲看清地上的小人兒之後,本來戒備的神色,立刻緩了下來,手忙腳亂地去扶人,“淩兒小姐,怎麼是你?”
江淩坐在地上,屁股疼得齜牙利嘴,還未回答。屋子的大門已經咯吱一聲打開,裏麵的人冷聲道:“追雲,你下去!”
追雲伸在空中要扶起江淩的手,收回也不是,再往下也不是,糾結了片刻,終於還是收回手,電光火石間人已經不見。
江淩的手恰好伸出來,卻落了個空。她眨了眨眼睛,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周呈知倒是反應快,在她怔忡間,人已經移到她麵前,抓起了她那隻半空的手,稍稍用力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語氣略顯擔憂問道:“淩兒,你沒事吧?”
江淩眨了眨眼睛:“追雲大哥他是鬼麼?不然動作怎麼這麼快?”
可她自己做鬼魂的時候,似乎也沒這麼快呢。
周呈知訕訕笑了笑,糾正她的叫法:“追雲大叔。”
江淩嘴角抽了抽,雖然之前周呈知已經這樣說過,但不考慮她的靈魂已經存在了二十多年,就是追雲本身,看著也不過雙十年華,這聲大叔實在叫不出口。不過這也並非什麼重要的事,她沒有放在心上,轉而去打量周呈知的臉。
微光之中的臉色,果然是看起來鬱鬱。
“呈知哥哥,你是不是還不開心?”
周呈知看了她一眼:“你是說和你表哥吵架的事麼?我早就習慣了,在宮裏除了大哥,其他皇子們都跟二哥一樣,不願同我親近,也時常同我起爭執。可對於父皇和其他人來說,倒是我這個人行為乖張孤僻。若不是因為太後一直將我當命根子護著,我隻怕不知被欺淩成什麼模樣。”
果然是可憐的孩子,也難怪以上一世會走上歧路。他年紀尚小,臉上有著雌雄莫辯的美感,神色低落地說出這番話時,真是天見尤憐。江淩都好想溫柔地摸摸他的頭,隻可惜她自己現在比他更小,這動作坐起來難免奇怪,隻能忍下這種衝動。
腦袋不能摸,但小手還是可以摸的。正好剛剛周呈知拉江淩起來,手還未鬆開。她手上用了幾分力握了握:“呈知哥哥,我知道你不是表哥說的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