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敵人也不過是不想把女兒嫁給他的嶽父,很容易就解決了。
他雖然已經十八歲了,已經當了很多年的太子,膝下一兒一女,處理朝政的時候非常沉穩老練。可是在戰場上,還是犯了輕敵冒進的錯誤。
左右兩路軍都被周國軍隊拖住,沒有跟上來,張微卻盯著地圖上,眼看著周國的都城近在咫尺,似乎唾手可得,他有些坐不住了。
方大將軍建議派兵馳援左右兩路軍,把戰線整體向前推進。
但是張微卻按耐不住,他知道,隻要攻破都城,所有周軍都會望風而降。
現在這情況,就叫做將帥不和。
張微和方大將軍爭執之下互相不能說服對方,太子殿下憤而帶了一隻兩千人的精銳部隊,直取周國都城。
結果新周王並不是單純的好大喜功,他也有點腦子。
太子殿下和這兩千人的精銳部隊在周國都城前被圍困了,被前所未有的精銳部隊圍困了。
他手中的卯金刀殺人如砍瓜切菜一樣容易,可是自己帶的這兩千人陷入了兩萬人的包圍圈,猝不及防外加輕敵之下,也損失慘重。
新周王就站在城樓上,冷冷的看著地下互相廝殺的兩國軍隊。
他知道秦國早晚會攻過來,就不如自己先做好打算。
他知道秦國太子和秦王一樣,都喜歡親自上陣。
他自己國家的軍隊已經腐朽不堪,一旦秦國打過來,沒有任何軍卒能擋住,這兩萬人是他用私庫豢養的死士,就是為了生擒秦國太子,反攻回去,逼迫秦國簽訂城下之盟。
他雖然登基了,可是兄弟們不服,臣子們不服,隻有用軍功才能說話。
年輕的周王閉上眼睛,輕輕歎了口氣,此時此刻,被屠殺的不隻是秦軍,還有自己的兄弟們,和那些頑固又滑頭的臣子。這都是要把汙名推給秦國的。
周國的死士們把秦軍的陣營切的七零八落。
張微平生從未見過這麼多死人,更沒見過親密的朋友死在自己眼前。
剛剛被人砍下馬的大叔,就是當年教他應對戰陣的老兵,從軍二十年,卻死在這裏。
張微身上的紅披風都被鮮血染成了褐色。卯金刀是真快,削鐵如泥,砍人頭顱像砍豆腐一樣。張微暗下決心,一邊廝殺抵抗,一邊慢慢接近城牆腳下。
他不露聲色的砍殺者旁邊的周軍,小心翼翼的把腳從馬鐙上摘下來,抬手摘了披風,然後腳尖猛地一踩馬鐙,身子往上一躥。
城牆高十丈,弓箭手布置在左右,周王駕前也有高手侍衛。
張微輕飄飄落在垛口之內,他刀未入鞘,刀光一閃,十幾名周國侍衛便斃命當場。
太子殿下自己也有點驚訝,平常勤加練習刀法的時候,用起來並沒有這樣順手,難道說這殺人的刀法就是得用人來練嗎?
無暇細想。
周國大內統領一邊呼喝:“護駕!”一邊拔劍上前。
劍斷,頭落。
周王還在意淫自己怎樣大展宏圖,開創千秋萬代的盛世。
看著這英俊少年手執寶刀飄然落在自己麵前,心中竟有一絲讚賞名將之心。
忽然脖子一涼,眼前視角忽然轉變。
從寶座上居高臨下的看著下麵氣勢如虹喊殺聲震天的戰場,忽然滾落地上,眼前看到一些髒兮兮的有點破了的靴子。
愣了愣,才明白自己腦袋掉了,落在地上像是一堆臭肉,沾滿了泥濘,一賭氣就死了。
張微砍斷了他的脖子,毫不留手,反手一刀斬斷了周王旗。
底下阿寧和藍梓也跟了上來:“周王已死!”趕忙上前想要護住殿下的左右。
兩旁邊的弓箭手看見周王死了,可也有忠君愛國之心。
箭如雨。
三人的刀法撥開箭並不難。
可是旁邊有一個看見周王死了就按兵不動的侍衛,這時候瞅了個破綻,忽然從背後撲上來抱住了張微,讓他的刀運轉不得。
張微把刀一轉,一刀捅進去,那侍衛大叫一聲,拚死不撒手。
這事情發生的突兀,阿寧和藍梓也一左一右去襲擊那些弓箭手了。
張微空門大開,他倒是不怕,自己穿著鎖子甲,不至於輕易受重創。掙紮間卻跌倒了,原本對著他肚子的箭就改成對著他的咽喉。
可是這時候,黑衣消瘦的女人憑空出現,抬手接下這隻萬分危險的箭,看著一個懶驢打滾撲到在旁邊,也能避開這支箭的主人,自悔出現的莽撞了,又突然消失。
等方大將軍帶人敢來收拾殘局的時候,張微一直廝殺到塵埃落定,才突然脫力似的坐在垛口發呆,看著地下受傷的將士們,看著自己身上受傷的地方,想著那個女人。
“有多少人受傷?”張微臉上又帶著淚痕,聲音有些梗塞。
“殿下帶出來兩千人,現在輕傷者九百人,重傷四百餘人,死了三百五十八人,完好無損的有四百多人。”方大將軍坐在殿下旁邊,遞給他一小壇子酒,低低的歎了口氣:“殿下,您畢竟勝了。沒勝在兵力上,沒勝在謀略上,勝在武功超群,這不可取,但畢竟贏了。”
張微點點頭,回京的路上都有點情緒低落。
張繽跟兒子好好聊了聊,喝著酒,吃著炸蠶豆,張微有點明白過來了。
忽然張繽陛下就被一顆鐵一樣硬的蠶豆膈掉了一點牙,太子殿下當時差點哭了,旁邊偷酒喝的張嘉沒心沒肺的問:“哥,你其實是個女孩子吧?怎麼這樣愛哭?”
“艸!敢嘲笑我。今天我非把你打哭不可!”
“救~~命~~~啊~~~”
【山陵崩】
三年後。
大秦曆,三十九年。
皇後於四月無疾而終,壽年六十一歲。
皇帝罷朝。
同年五月,皇帝無疾而終,壽年七十歲。
這一年太子張微二十六歲,太子妃溫清顏二十九歲,晉王張嘉十三歲。
皇太孫八歲,而太子長女十三歲,和叔叔同歲。
太子胡子拉碴的又一次哭成球。這回張嘉沒有嘲笑哥哥,他哭到昏過去。
兄弟倆冰釋前嫌,再也沒有互相下絆子互相爭寵的事兒了,因為那兩值得他們爭寵的人都不在了。
【登基稱帝】
太子登基初始,立刻宣布罷朝一個月,發誓為父母守孝三年。
靈堂前,新任皇後昏了過去,太醫努力把沉重和喜悅維持一個很好的平衡:“皇後娘娘懷胎兩個月了,近日來有些勞累,動了胎氣。”
臣子們在恢複上朝之後都有些擔心,原先太子殿下的麵沉似水是故意繃著的,可是自從上了一次戰場,沾染了血氣,渾身上下的氣勢越發威嚴渾厚。
現在卻不同了,不是威嚴凝重,不是心情不好。
而是心如死灰,已經有些形銷骨立了。
溫清顏十分擔心,守孝期間夫妻分房而居,她也隻能盡力開解殿下…陛下兩句。她自己心裏想起來陛下和娘娘,也酸楚的很。
張微始終固執的住在太子宮裏,不肯搬去爹爹的寢宮居住。
苗梧看著徒弟日漸消沉,也不解,於是揪起來打一架。
張微被揍的挺慘,被女兒拿著熱帕子擦擦臉,這才恢複了一些活力。每天認真上朝,下了朝陪著兒女練武,聊以寄托哀思。
溫清顏又生了個兒子,這倒是一件喜事,他漸漸的恢複了活力。
卻又在宮中單開了一間靜室,讓淑妃武仙仙出家為道,侍奉先皇夫妻的靈位,還供奉了那位不知名的救了自己的黑衣女仙,他隔三差五的就過去,一個人把自己關在小黑屋裏叨叨一陣子。
過不幾年,溫丞相告老乞骸骨。
【結局】
大公主嫁人了,嫁給了魏小五的兒子,因為他和他爹一樣俊美溫柔。
太子妃是方氏姑娘,一位武功高強性格開朗的女俠。
溫丞相早就去了。魏小五很老很老的時候雖然還是個漂亮的老頭,但是也不那麼出眾了。
師父和師娘去深山隱居,聽說快活似神仙,師娘都快研究出駐顏術了。
朝堂上的六部尚書換了一任又一任,現在是方襄為丞相。
秦國一代代的帝後和睦。
秦國沒有納妾的習慣。
溫清顏鬢邊有了白發,張繽的胡子也花白了。
淑妃武氏始終在清修,忽然有一天滿室清香,紅雲遮天,淑妃消失無蹤。道人們都說她成仙去了,已經變成老太太的武三妞來看了姐姐最後居住的淨室,回去之後就閉門謝客,開始修道。
老兩口總是笑眯眯的吃點零食,比劃比劃拳腳,不再像年輕時那樣刀光劍影,卻比年輕時更甜蜜。旁邊年輕的侍衛和侍女們,看著陛下和皇後有時候在演武場談談拳腳,就莫名其妙的抱在一起互相親親頭發,拽拽胡子,都感到十分羨慕。
太子和太子妃一起出征,鄭國望風而降。
【相擁而逝】
大秦曆八十八年。
皇後七十七歲,皇帝七十四歲。
皇帝登基四十八年了。
溫清顏毫無征兆的病倒了,病的也不難受,就是不思飲食,日漸虛弱。
張微已經是個老頭了,最近十幾年都是太子監國,他撒開手,隻是重大節日的時候才出現。
現在幹脆自己一心一意的陪著皇後,拉著她的小手,故意學著吳儂軟語唱小調哄她開心:“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誰若97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溫清顏笑著笑著就哭了。
張微忍著眼淚嘲笑她:“你看你,我現在好不容易不那麼愛哭了,你怎麼開始喜歡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