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隻是微笑,胸有成竹,而他的母妃從後閃出,短劍抵在喉中,問他,是認定那個女子還是認定尚有一個親娘。
郭貴妃是那樣幹脆決絕之人,話未完,喉部鮮血已狂湧,他知道隻要再一疑惑,第二劍就將割斷氣管,既是威脅他,也是對皇帝的交代,他不能猶豫,沒有時間猶豫,母妃不曾給他選擇,他們早就給他選定了答案。
雷,隆隆地鳴,雨,嘩嘩地響。
那個殘破的世界,變味地世界,黑白易色陰陽顛倒的世界。
他在雷鳴電閃中奔走,大聲喝問,為什麼,為什麼,上天的鞭子,吝於降到他身上?!他不要再看,不要再聽,那殘缺破敗的世界發出的冷酷無情的狂笑。
他無能,被迫與自己的父母簽下違心合約;他無能,看著無辜的皇後趕出正宮殿;他無能,旁觀同胞兄長拔劍自刎;他無能,在滔天大火中隻救出一個陽家後嗣,他無能,在角落裏,靜靜地注視皇後唯一的後代小公主在幽暗地冷宮裏默默長大,他知道她冰冷的心裏結出了黑暗的花,可是他代她守望,替她擋開一次又一次、已貴為皇後的母親的暗中算計。
震天的喜慶喧囂於他若同身外物,內侍緊張地躲在後拉他衣襟,太子恍恍惚惚回過神來,冷淚,滿頰。
那富貴堂皇的車輿緩緩駛近,宮嬪撒著鮮花,漫天花雨,芬芳奪目,這是他曾許給她的婚姻,然而這一世都已在夢中。
默然看著,宮輿近一步,太子的臉色就蒼白一分,那樣奢華的場景,周圍的官員和宮侍們都顧不上看了,一個個提心吊膽地望著太子,望著太子,那眼裏流出的淡淡絕望。
車輿停下了,樂聲更加熱烈,但在眾人聽來,這樂聲再也聽不出半絲喜氣,反而加重了眾人心頭沉重,各人煩燥不安,忐忑地觀望著自始至終不肯走動一步的太子。
車輿以至宮殿門口迅速地擺上一長條大紅錦繡地毯,畫得都是燦爛光華富貴如意的圖案,上麵撒以明珠成千,美玉瓔珞,宮嬪於兩邊輕輕掀起珠簾,女官將盛妝的太子妃扶出轎輿,頭上繡著精美花樣的紅鞋輕輕觸及無瑕美玉及明珠。
太子眼眶陡然紅了,好象那輕輕一腳,狠狠踐踏過他的心房,他募然失態大叫:“停下!停下!”
眾人齊唰唰地倒抽冷氣,鑼鼓喜樂也顯得無所適從,一刹時頗見淩亂。小內侍嚇得魂飛魄散,跪下來抱著他的腿,隻大叫:“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太子一怔,冷靜下來,但悲涼如水的神情慢慢堆上麵龐,募然奮力甩開眾人,飛也似逃開。
太子當麵逃婚!
“嘩!”的一聲,所有人失卻了方寸,亂糟糟、吵嚷嚷,如一團熱浪向四方轟然炸開,波及各方,女官扶著身著吉服的太子妃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消息硬著頭皮傳到皇帝跟著,皇帝笑容未變,仍舊開開心心地道:“哦,太子飲酒過量,讓他清醒一下無妨。”目光在底下一溜兒女中掃過,大婚舉行倉促,已分府遷地的王爺們都未回轉,況且他們也都成了親,未分府的皇子年齡偏小,都不大合適,目光停留於玲瓏身上,“玲瓏,就是你代皇兄成禮吧。”
玲瓏張了張嘴巴,驚詫不已,早知她這皇帝父親狂妄無行,什麼驚世駭俗的事也能幹出來,但是叫妹妹代哥哥成親,還算是未所未聞的奇舉了。
皇帝笑盈盈的喜氣十足,似毫未受到太子中途逃離的影響,見女兒猶豫,他便笑著催道:“快啊,你皇嫂都快到門口了,沒的讓人家空等,這裏隻有你能代替你哥哥啦,事急從權嘛。”
“是,女兒遵旨。”遇到這種事,皇帝沒發火,已屬上上大幸,好多人暗中使眼色,玲瓏也不敢違命,萬般無奈,隻得答應下來。
玲瓏前簇後擁,夢遊似地擠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