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究竟有多久?
黎子言曾經認為一生很短暫,是他一個眨眼就消逝不見的長度。
他的一生與別人不同,他的一生,是“共享”的。
他身體裏住著其他人,他們共享他的一生。
這沒什麼不好的。
黎子言覺得他的生活夠悲慘的了,這樣的一生有人願意“接收”,那真是一個驚喜。
於是他一直將自己關在狹窄的小房子裏不願意出去,把身體拱手讓人。
也許生命或多或少總會發生一些意外,比如那個咒罵他八年之久的父親死在了他的眼前,比如那個叫蘇念的小女仆輕輕敲開了他那扇閉合已久的門。
沉寂了太久的心房忽然多了很多無法言說的情緒,它們影響著他,也影響著他們。
熱烈的,悸動的,沸騰的。
但,並不讓人討厭。
愛情是種什麼東西?
黎子言曾經認為愛情注定與他無緣,他連和人正常相處都辦不到,更何況是談情說愛。
所以當他意識到了那個小女仆在他心裏占據了很重要的一席之地後,他唯一的反應就是逃避。
據說每個人生命中都會出現一個克星,那蘇念應該就是黎子言命定的那個克星了。
逃不掉,避不開。
連一向最冷靜睿智的人格也淪陷在那個小女仆臉上一貫溫和的笑容裏,有個成語叫全軍覆滅,似乎很適合黎子言內部人格的情況。
嗯,覆滅。
似乎也是第一次,黎子言身體裏的“所有居民”意見達成了一致——必須恢複正常。
要拿起多少勇氣才能直視曾經的一直逃避的回憶?
黎子言很難以數值去估量那份勇氣的多少,但不得不說的是,那可能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有那樣的勇氣去強迫自己扒開已經結了厚厚一層痂的傷口,並且還直視著它鮮血淋漓,然後親手灑下一把鹽。
痛得他五髒六腑都絞成一團。
那樣的勇氣與忍耐,一生中隻有一次,而這些正能量的東西都是那個小女仆帶來的。
在遇到蘇念之前,黎子言的世界死水一潭,什麼都不在乎。
在遇到蘇念之後,黎子言的世界死水微瀾,有了一點渴望。
他很想去看看這個世界的十裏春風,很想去看看蘇念的內心世界。
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想去擁抱她。
黎子言終於有了勇氣和底氣,將蘇念擁入懷裏。
還好,他遇到了願意救他的蘇念。
還好,他抓住了沒有離開的幸福。
***
雨點滴答,輕輕地擊退這個世界的塵埃,等到塵埃落定時,微風才展露舞姿,吹過人們的麵龐。
蘇念被雨滴的聲音吵得睡不著,朦朦朧朧地睜開眼時看見身邊是空蕩蕩的。
蘇念抓了抓頭發,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機看了眼。
……七點四十,清明節。
蘇念坐起身,開始換衣服,然後去洗漱,直到收拾好自己之後,才打著哈欠往三樓走去。
推了推三樓那間醒目的藍色的門,鎖了,推不開。
蘇念無奈,伸手輕輕敲了敲:“黎子言。”
門內沒有回應。
“黎子言。”蘇念加重了敲門的力度。
她在想,如果他還不應,她要不要把這扇門給撬開……
“哢擦——”門從裏麵打開了。
蘇念停止了腦內的想法,收回手,往裏走。
黎子言正回到書桌前坐下,麵前擺著一本泛黃的舊日記本,他低垂眼瞼,伸手翻開那本舊日記,神色複雜。
蘇念走到黎子言身邊,還沒開口,他反倒先她一步開口了:“蘇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