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他也好,還是桑悠傾也好,他們心中都十分的明白兩人的結合更多是政治上的需要,至於感情……
收斂眸底那絲異樣的情緒,趙晟乾複雜的看著在薄霧晨光中,漸漸清晰起來的城市輪廓,問向身後的女子:“悠傾,你說是不是朕哪裏做得不夠好?讓他們如此不信任朕,要選擇詐死的方式離開。”
桑悠傾微怔,眸光也隨著趙晟乾看向遠方,語氣悠長的道:“他們並非不信任陛下,而是不願陛下為難。”
“為難?”趙晟乾有些輕嗤,心中重重歎了口氣,眸底卻悄悄的染上了一層笑意:“朕看他們是怕以後麻煩,朕有事還會找他們,為了不被打擾快活的日子,所以才以詐死來遁走,一了百了,了卻塵緣。就連父皇那,他們也一早就打過招呼了。”
“無論原因為何,總歸現在他們都不再欠大楚什麼,可以過上一些隨心所欲的日子,咱們也應該替他們高興。”桑悠傾聽出趙晟乾話語裏還隱藏著些不忿,便出聲勸說。
“是啊。”趙晟乾幾不可查的點了點頭:“他們不再欠大楚什麼,反倒是大楚欠下了他們一份太平。”
話語落下之後,又是一片沉默。
許久,桑悠傾看著趙晟乾的背影,還有他若隱若現側顏,不解的問:“既然陛下一早便猜出了這是他們金蟬脫殼之計,為何不揭穿?”
趙晟乾的唇角勾勒起一道清潤的弧,兄弟離別帶來的傷感已經完全的散開:“既然這樣能使他們走得安心,朕陪著他們一起欺瞞天下人又如何?”
砰!
陽光,破開雲層,淡淡的薄金灑在趙晟乾的五官上,籠罩著他欣長的身影。天子威儀自然散發,桑悠傾的心仿佛隨著他這充滿狂氣的話,而狠狠撞擊了一下,清冷的眸底滿是趙晟乾被陽光籠罩的身影。
許久不見後麵有聲音傳來,趙晟乾轉身,正好對上了桑悠傾那雙沁透人心的眸光,他也微怔了一下,突然咧唇而笑:“皇後不也陪著他們演了一場戲麼?你我二人,都是一類人罷了。”
一類人?
桑悠傾笑了起來,仿若清雅梨花綻放,她柔聲重複著趙晟乾的話,眼神不成移開:“是啊,我們都是一類人。”
……
幾日後,一輛低調而奢華的馬車,靜靜的在南去鹽城的官道上飛馳著。
馬車周圍,都是些佩戴武器,英姿勃發,麵容冷峻中透著歡喜之色的勁裝男女。他們騎著駿馬,與馬車同行,神態中,都不乏對馬車中人的恭敬之意。
馬車內,絲錦軟臥,布置得十分舒適。
偌大的車廂裏,懶洋洋的躺著兩道人影。
其中女子慵懶絕美,穿著簡單素淨,長發披散,青絲柔順的落入懷中,如貓兒一般卷縮在男子懷中酣睡,美若天仙的傾世姿容上,還帶著一絲甜美的笑意。
男子,倒是沒有睡著,卻也是慵懶的躺在車廂中,靠著車壁,一手摟著絕美女子,任由她靠在自己腿上睡覺,另一手則拿著一本寫滿字的簿子,遮擋了他的五官。
這是一幅嫻靜之極的畫麵,好似身處世外桃源中的那種與世無爭。
男子身上的白色寬鬆長袍,與女子的素裙混在一起,仿佛如一片雲綢蓋在他們的身上。同樣沒有挽起的長發,發絲纏繞,似乎難以分開。
簿子後,突然傳來一聲無奈的輕笑。
男子搖了搖頭,放下手中簿子,露出了他那張豔絕天下的俊美容顏,精致俊美,宛若神祗,卻有隨著經曆歲月,多了幾分剛毅和鐵血。
隻是,那眉宇間的狂傲之氣,從未改變。
“笑什麼?”突然,本在酣睡的女子,好似從香甜的夢中醒了過來,聽到男人的輕笑,便開口詢問。
隻是,在詢問的過程中,那雙鳳眸依舊未睜開,隻是長長的睫毛如扇般輕搭下來,微微顫動。
“醒了?”趙晟顥雙手自然的環住女子的腰,將她慵懶的姿勢調整,讓她靠在自己的前胸,修長的指尖替她輕拂掉散落在額前的發絲。
楚清依舊為睜開眼睛,隻是慵懶的在他懷裏蹭了蹭,尋找一個舒適的位子繼續靠著。“你還沒回答我怎麼突然笑了。”
被一直追問,趙晟顥隻好老實交代:“本還想著今後替你多分擔一些,卻不想這些賬本實在讓我頭疼如絞,看來以後我還是繼續當一個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好了。”
“噗嗤。”楚清被趙晟顥逗弄得一笑,終於睜開那雙星眸,幽深的眸底,閃爍著點點光斑,宛若浩瀚宇宙般,令人想要一探究竟。“我可從未期盼你要幫我打理生意上的事。”
說完,她扭動了一下身子,柔若無骨的趴在趙晟顥的胸前,又合上了雙眸:“唉,陪你演一場戲,倒是掉了我不少眼淚。你倒好,就這麼無知無覺的躺在其中,難為我又要流淚,又要扮出喪父的魂魄不守。”
“辛苦你了。”趙晟顥低眉,親吻了一下楚清光潔的額頭,愛憐的將她摟緊。
楚清搖了搖頭:“我不算辛苦,倒是讓那北韓公主委屈了。”
背後放冷箭,這樣歹毒的心腸,恐怕她是摘不掉了。
楚清心中微微歎息了一下。
提起高月霏,趙晟顥也沉默了下來。腦海中的記憶,仿佛回到了決戰前的那一夜。
那日,當他和楚清暗中商議好離開的計劃後,他悄悄出了天瑕關與高月霏見麵。當時,他曾與高月霏打賭,若他贏了,對方將完成他一個條件。
趙晟顥的軍中威勢已成,楚清又在北韓國內弄了這麼漂亮的一手。兩人在百姓中的聲威過大,對於皇權統治來說,已經隱隱帶著威脅。
就算這一代的皇上心中無締結,那下一代的皇上呢?他和楚清的後代又如何?
何況,他趙晟顥還有這麼一個私生子的身份掛著,若是被有野心的人利用,恐怕就算這幾十年相安無事,百年之後,也難逃算計。
他見高月霏,就是為了讓她實踐承諾,死在敵軍手裏,沒有任何人會懷疑此事不過是一個計策。
他還記得,當他道明來意,請高月霏幫忙時,她在沉默後反問:“你將這假死之藥交於我,難道就不怕我臨時換上劇毒,讓你假死變真死?”
趙晟顥當時回答:“能來找公主幫忙,自然是相信公主的為人。若真是不幸假死變真死,那隻能當做是本帥認人不清了。”
高月霏眸光微動,冷嗤譏諷:“你倒是借死遁逍遙快活了,而我卻要背負殺人之名,臭名遠揚,你們夫妻倒是好算計。”
“戰場之上,本就刀劍無眼。若是在下不慎被公主刺傷,又能怪得了誰?公主能殺掉我,想必在北韓軍中的威信也會有所提高,大家各取所需而已。”趙晟顥當初所設想的大戰,並非是高枳佑突然提出來的單打獨鬥,混戰之中有所傷亡,自然誰也怪不了誰。
那是的他,並未注意到高月霏神色的異常。
她隻是眸色複雜的看了他許久之後,才應了一聲:“好。既然你的要求如此,我便替你完成這個心願,送你一程。”
說完,便毫不留戀的翻身上馬,離開了。
卻不想,第二日的決戰,卻變成了個人對決的戰鬥,以兩軍統帥的決鬥來定輸贏。
這樣的情況下,就連趙晟顥自己都覺得,高月霏是不會按照計劃行事了,恐怕他要假死遁走,還需要另費周折。
卻不想,最後一刻,高月霏還是盯著幾十萬大軍的壓力,射出了那支箭,按照約定完成了計劃。
而她,則變成了一個令人不齒的背後放冷箭之人,心狠的毒婦。
這樣的結果,讓趙晟顥始料未及。卻也無可奈何,隻能以計行事,在臨昏迷之前,再次囑咐本就知情的桑鐵坤,要穩定軍心莫要再生事端。
“可有心憐愧疚?”楚清調侃的語氣,將趙晟顥拉回了現實。
回過神來的趙晟顥,對上楚清那雙似笑非笑的眸子,不禁寵溺的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眸底含笑:“沒想到清兒也有吃醋的時候。”
“呸。”楚清白了他一眼,躲開他不規矩的大手:“我隻是覺得對那北韓公主有些虧欠罷了。”
“清兒的心何時變得柔軟起來?”趙晟顥趁機調笑,卻在心中暗歎:這份情他也隻能記在心底,今後若是有機會,再還給北韓便是。
何時變得柔軟起來?楚清眸光暗了一下,雙手不自覺的搭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
她心中有件事,可是一直還沒有機會告訴身邊的男人。
不過……既然已經推遲了許久,那麼定然要找個適當的時機再告訴他。想到這,楚清的唇角愉悅的勾了起來,絲毫沒有可憐趙晟顥還一無所知的心思。
鹽城的碼頭上,好幾艘巨大的樓船,停靠在岸。
無數人上上下下,搬運著貨物,碼頭的景象熱鬧非凡。
樓船的風格,有別於中原風格,在船上也不時有些膚色和發色不同與中原漆黑的人走來走去,忙碌著。
岸邊,一個涼棚下,一位褐發的男子正翹首以盼的望著進入碼頭的方向。陽光落在他欣長的身影上,拉長了他身後的影子,英俊深邃的立體五官,如雕像般精致迷人,引來四周無數女子的羞澀偷望。
可惜,他的眸光至始至終都緊緊盯著同一個方向,並未因為四周的愛慕眼神,而有所改變。
終於,在許久的等待中,一支隊伍緩緩進入了他的視線範圍之內。
當那輛渾身黝黑的馬車終於出現時,他眸前一亮,俊美非凡的五官上蕩起發自內心的笑意,快步迎了上去。
“清清——!”
能如此親昵叫楚清的異域男子,除了宇文桑還有誰?
他在這次航行中,就接到了楚清的傳信,並知曉了他們的計劃。今日,便是按照約定,來這裏等他們,帶他們離開中土。
馬車在宇文桑麵前停下,從車裏走出的人,並不是楚清,而是化身為水千流打扮的趙晟顥。
“水公子!”宇文桑曾經與‘水千流’有一麵之緣,當時對他這個天下第一公子的風姿也是印象深刻。再見到時,不免詫異的驚呼起來。
趙晟顥微微一笑,禮貌的道了一句:“宇文兄。”
說著,便轉身牽起從馬車內伸出來的小手,拉著楚清,半抱著將她放在了地麵上。
“你們……”望著兩人如此親昵的一幕,宇文桑有些反應不過來。
當‘水千流’的那張臉,慢慢和趙晟顥的臉重合在一起時,宇文桑才明白,當時第一次見到趙晟顥時那種莫名的熟悉感是怎麼回事。
想起那一夜,他還向楚清證實過,趙晟顥和水千流之間的關係,卻被對方警告的給迫回。
那個時候開始,他就應該知道,這兩個人其實就是同一人。
虧他還想在其中是否有些不尋常的緣由,讓兩個不同身份的人卻長得如此相像。
楚清戴著鬥笠,垂地的白紗將她的容貌遮掩得嚴嚴實實。趙晟顥則是水千流的打扮,不知內情的人,也很難將兩人聯係在一起。
這般小心,也是因為如今兩人的肖像遍布全國,街頭巷聞,不得不要注意一些,以免落入有心人的眼中,破壞了這詐死遁走之計。
“先上傳再說吧。”楚清一句話,便結束了還未開始的寒暄。
宇文桑也自知此事重大,所以也讚同的點點頭,親自帶著一行人上了樓船。
很快,樓船的貨物已經裝載完畢,起錨升帆,漸漸駛離了鹽城的碼頭,向大海深處而去。
樓船在大海中航行了兩日,身後的陸地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四周也不見來往船隻。
船頭甲板上,三人迎風而立,這三人都是白衣飄飄,卻都穿出了不同的風味,各有千秋,難分高低。
呼吸著略微鹹腥的空氣,站在兩人中間的楚清,笑得真心自然。她的手,一直被身邊的額趙晟顥牽在手中,一起望著碧海藍天。
宇文桑頗為落寞的站在一旁,望著兩人的模樣,突然釋懷的一笑。
心中在意的人,能夠尋到屬於自己的幸福,自己又有什麼好介意的呢?
即便給予她幸福的人不是他,又有何妨?
宇文桑突然大笑了起來,笑聲引來了身邊兩人的注意。
這時,樓船隊伍前方的海域顯現出了幾座小海島的身影,宇文桑望向那海島彎處隱約顯露的船隻,看向楚清笑道:“看來,從今以後在這海外的市場,我的家族又要多一位可敬又可怕的競爭對手了。”
楚清莞爾:“楚清和宇文桑之間,永遠都是朋友。”
是的,朋友。
宇文桑眸光閃爍,心中雖有遺憾,卻也欣慰。
遠方的巨大船隻,規模比宇文桑的樓船更大幾分,前後數十隻,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這支航海隊伍的實力強大。
看著那邊已經放下小船快速駛了過來,宇文桑熱情的相邀:“這第一站,就去我的國家吧。”
楚清和趙晟顥對視一眼,彼此都沒有異議,當即便向宇文桑微笑點頭,算是接受了他的邀請。
接人的小船,終於來到了樓船外。
宇文桑將楚清一行人送上下船,目送他們離開。
回到自己的船上,無數熟悉的人影湧了上來。站在甲板上冷峻威武的浮屠衛,還有願意跟隨趙晟顥逍遙大海的刺盟中人,王府衛隊。
還有……扶蘇,福祿壽喜,幼荷,醒蓉,名柳,酒酒,斷刀,慕白,周不求等等等等……
讓楚清意外的是,她的堂兄楚雲珂也在其中。
這些人,都是願意追隨他們的人,望著一張張熟悉的麵孔,楚清心中頓時豪情萬丈,轉身走向船頭,抬手一揮:“起航!”
一聲令下,等待已久的巨船終於緩緩駛出海灣,揚帆起航,九溟商旗也懸掛高空,迎風飄揚。
楚清的船隊,在大海中與宇文桑的船隊並行,茫茫大海,廣袤無垠,根本沒有半點擁擠。
兩支船隊,打頭的領航船隻船頭甲板上,各自站著三人。
楚清和趙晟顥並肩攜手而立,而另一隻船上,宇文桑則獨自站在船頭,雙手撐著甲板上的欄杆,迎著海風,遠眺大海。
三人視線在空中交彙,都微笑點頭。
收回眼神,楚清眸光流轉的看著趙晟顥,戲謔的問道:“戰神王爺,拋棄榮華富貴,與我這一介商賈風裏來雨裏去的漂洋過海,可會後悔?”
趙晟顥仰頭大笑,長臂一攬,將楚清摟入懷中,低眉淺笑:“這般神仙的快活日子,乃是我畢生追求,倒是清兒是否會後悔養活我這紈絝子一生一世?”
後悔?楚清微揚眉梢,垂下眸光,看向自己如今還平坦的腹部,雙手疊放在上麵,眉眼間流露出溫和的柔情,低聲呢喃:“如今,就算是後悔,也晚了。”
“什麼?”那聲音細如蚊吟,就連趙晟顥也聽不清楚。
楚清雙頰微紅,嬌羞的看向趙晟顥,抿了抿唇,勾唇笑道:“夫君可為咱們的孩兒想好了名字?”
——(全文完)
後記:
多年後,無論中土朝代更替,傳說中都有一隱世家族,居住於人鬼難近之地,瓊樓玉宇,金銀樓閣,揮灑千金,富有四海。
這個家族中人,代代都是經商奇才,武林高手,神秘難測。
每逢出巡,當朝皇室權貴必以尊榮之禮相待,更有公主想要嫁入其中,卻難得其門。
而關於這個家族的兩位老祖的故事,也被記載入族譜之中,世代相傳。
民間,更有擅於專研之人,對此家族進行了多方探尋,並為兩位老祖寫下了兩本傳記。
一曰,《南朝楚史·鎮國王傳》
一曰,《南朝楚史·護國商妃傳》
兩本傳記中,雖不盡詳實,卻也在百姓中深遠流傳,也讓百姓對這神秘的家族更添了幾分好奇和敬畏。
------題外話------
商妃的故事終於還是走到了句點……太多的遺憾因為現實而產生。請相信,故事的不完美我比誰都更加的心疼,卻隻能咬著牙剔骨削肉……但我相信,隻要不放棄,我就還能再回巔峰!
謝謝一路上,親們的支持!你們的陪伴,沒有讓商妃三四十萬就草草完結,是你們的陪伴讓商妃走到了今天。希望,接下來的日子,你們能繼續陪在我身邊,讓我更加有勇氣去走更艱難的路。
《崛起》、《商妃》,最終走到了《天師》……感謝一路上從始至終陪伴著我的你們。loveu╭(╯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