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致遠下了出租車找到XX醫院的住院區,離著老遠就看到了獨自坐在長椅上的人。從彤梓青嘴裏聽到是一回事,可親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唐越碸身形消瘦,滿頭白發的樣子讓唐致遠身上傳來一陣陣無法抑製的顫栗。
唐越碸這時心有靈犀般的抬頭看到了向自己走來的唐致遠,隨著對方身影逐漸清晰,他急忙把手伸進羽絨服口袋去掏電子喉。可惜手部遲緩的速度趕不上他著急的心情,一哆嗦,電子喉便打著滾兒軲轆到了草地上。
唐致遠見狀緊跑了幾步,彎腰把東西拾了起來。看著手裏這個黑黢黢的物件,他不由得想起那天彤梓青走了以後的事情。
唐致遠兀自站在黑暗的安全通道裏,緩緩摸出打火機想要再點上一支煙,卻聽見一個陌生又古怪的聲音響起。這動靜被樓道聚攏後又放大了,嗡嗡的,從四麵八方襲來,逃都逃不掉。
“小遠,你還好嗎?”
那一刻,愣住的唐致遠終於明白了彤梓青口中的’機器人說話’是什麼意思。可他分明記得唐越碸的聲音很好聽,這個人總是把’小遠’兩個字喊得溫情又生動。唐致遠於是尋著聲音找到了被他扔下去的錄音筆和金屬飛機。
“小遠,對不起。這些話我上次見你的時候就應該說的。可人活著就是這麼事與願違,總是在不甘心和後悔中輾轉反複。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咱們的關係。可我始終找不到一個答案來讓自己滿意。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我們就不可能是父子。可如果我們不是父子的話,又能是什麼呢?”
唐致遠把這兩件東西重新捏在了手裏。他看著錄音筆上閃爍的藍色用力地琢磨著對方的話,不是父子,又能是什麼?這世上,還有沒有別人也在麵臨這種兩難無解的問題?
“直到幾個月前我喉癌複發再度住進了醫院,有一次,我聽見護士嘰嘰喳喳地聊天。她們說,有人多年前抱錯了孩子,現在終於找了回來。我覺得老天爺突然就塞給了我一個答案,讓我豁然開朗。”
“小遠,你就是爸爸當年一不小心抱錯了的孩子。你因此在我身邊待了20年,我看著你從小不點一路長到比爸爸還高。所以,就算你有自己的親生父母,你依舊是我的小遠。”
“小遠,希望你不要恨爸爸,我知道這件事對你的傷害是巨大的。如果時光能倒流,我會好好地和你溝通,不讓你一個人去背負這麼沉重的東西。同樣的,小遠,如果你現在還有機會去挽回一些事情,就別等到來不及的那天再後悔。”
錄音筆的內容被唐致遠翻來覆去地聽了好幾十遍,直到出現耳鳴。他似乎聽見了彤梓青在這裏高聲唱過的那些老歌,以及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爸爸現在帶我去玩,以後我帶爸爸去玩。”
“爸,你幫我搞一下這個演唱會的票好不好?不,不是女朋友,和同學去看。”
“爸,好端端的,幹嘛叫我去體檢?”
“爸,你突然叫我回家做什麼?”
“我在萬搜網工作,沈歌是我老板。”
所有聲音交織在一起讓他頭痛欲裂,當唐致遠用手捂住臉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早已經淚流滿麵。
此刻,唐致遠終於走到了唐越碸的麵前,他緩緩地蹲了下去,然後仰頭透過眼淚看見了同樣濕潤著的一雙眼睛。唐致遠輕輕攥住了對方那僅存著一層薄皮,著急要去拿電子喉的手。
“爸,小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