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105.五月二十
社長的身體情況越來越差,有時候他睡著了,阿月看見他平靜蒼白的臉孔就如死去了一般。這令她心如刀割,可是她的心早就痛的麻木了,就算是刀割也沒有知覺了。若不是眼淚落下來,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悲痛著的。
五月的北方已經有明亮溫暖的太陽了。這天社長望著窗外的天空,感慨道:“我在醫院躺了多久了?看這天氣多好啊,真想早點出去曬太陽啊。”
“看上去太陽似乎是溫暖的,但是外麵的氣溫還是很低的,就在屋子裏走走吧。”阿月說著連忙將躺在床上的社長扶起,攙扶著他走到窗戶邊,因為外麵有風,所以沒有開窗戶。
社長將窗戶輕輕拉開一條小縫,南風調皮的貼在他的手指間,臉上,脖子裏,他表情愜意的笑著,無限緬懷的說:“這風吹在身上的感覺都令人振奮呢,真想像年少時一樣,在風裏跑啊跑啊,哪怕是摔破了膝蓋都不畏懼的奔跑。”
“想奔跑,你就要快點好啊,好了,隨便你去哪裏跑。一心盼著你早點出院,可是卻住了這麼久,你自己感覺怎麼樣?”
雖然她已經在社長的病危通知單上簽了字,但是她卻期待奇跡的發生,所以總是問他身體感覺如何,可是社長每次都若無其事的說:“我感覺很好,我覺得我健康著呢,隻是老了點而已,嗬嗬。我哪裏都好好的,不是嗎?”他站窗戶邊吹著細細的南風,舍不得關上窗戶。
“你就是嘴硬,好著的話,醫生幹嘛不給你出院。好了別吹風了,等好了再盡管你吹。”阿月說著將窗戶輕輕拉上,她不曾告訴他自己在病危通知單上簽字的事,她常想那不過是個玩笑,社長好著呢。
社長慢步走到病床前,現在的他身形越發瘦削了,皮膚凹陷不再飽滿有光澤,就好像被機器軋去水分的甘蔗。他的氣色很不好,因為常年喝酒應酬,他的肝已經壞死了,年輕時抽煙太多,肺也開始抗議準備罷工了,胃也因為酒精刺激現在開始對他不負責任的絕望了,加之糖尿病已經到了二期,身體內髒器官的不合作,令他極度虛弱,甚至說幾句話後就感到全身乏力。
他無奈的又爬回床上躺著,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說:“蘇臻和鍾煜怎麼也不見人影兒呢,鍾煜那小子不來見我就算了,可是蘇臻怎麼也不來呢。難道都要拋棄我這個老頭子不成?”
站在一旁的阿月和文助理都不說話,社長見他們不吭聲,繼而又說道:“小文啊,公司裏還好嗎?鍾煜那小子忙的過來嗎,要他不懂,你要多幫助和教導他啊。那小子毛手毛腳又很暴躁……”
“好,很好呢。現在他每天都忙著工作呢,簡直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他和蘇臻最近都有點感冒,怕傳染給你,所以說等感冒好了再來。”
“是嗎?一起感冒?”社長有些質疑,繼而又說道,“也是,倆人肯定會交叉感染。蘇臻身體本來就不好,一定要叫她好好照顧自己啊,別像我老了,就成了病號,躺在這裏……”他想說躺在這裏等死,但是沒有說出口,對於自己的身體狀況他是有分寸的,說出來隻會徒增家人的擔心。
他每天睡過去都生怕自己醒不過來,於是醒著的時候就想不停的看不停的說話,怕睡過去後就永遠看不見說不了了,可是一說話多了就覺得困乏,他想自己終究是扛不過去了吧。
他很想見見一雙兒女和蘇臻,可是心裏又很猶豫,如果見了自己是不是就死心了,可以放下了呢,如果真這樣他是非常不甘心的。他還想去工廠裏看看呢,還想四處走走看看呢,還有很多事想做呢。
他還期待著鍾煜和蘇臻的婚禮,還想看見他們的孩子出生,他想像的日子還很長很長呢。於是像想起什麼似的,問:“現在是幾月了?五月了吧,鍾煜和蘇臻不是四月就要扯結婚證了嗎,怎麼沒有聽說這事啊?”
“哦,孩子們說等你出院了再結婚,說你在醫院裏不能參加婚禮他們就推遲婚禮。他們想要你一起見證他們的婚禮呢,所以啊,你就快點好吧。”阿月當然不敢說實話,如果告訴社長鍾煜和蘇臻已經分手,肯定會如刀子一樣戳他的心。
“那我明天就出院,怎麼樣都要出院,叫他們倆明天就結婚吧。我不能耽誤他們倆,這怎麼成,我這不成罪人了嗎。”社長埋怨著自己,說著就掙紮的想起來,卻被阿月按在床上。
“你就安心養病吧,你這樣能走得了幾步路,你萬一有個什麼,你要我怎麼辦?在我心裏你比孩子們的婚禮還要重要啊。他們結婚的事,還是等你康複出院了再說吧。”阿月隻好用緩兵之計。
“那要不叫他們來醫院一趟吧,我有話對他們說。我很想看看他們,這麼久他們也不來看我,我心裏不是滋味啊,很不踏實,還有很多話要對他們說呢。還有小煒,我也想見見……”不等社長把話說完,阿月就說了句“我去下廁所”然後轉身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