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百〇二章 清也源頭濁亦然(一)
第一卷 第一百〇二章 清也源頭濁亦然(一)
“宛之,你怎地又在這西樓裏頭發呆了,十日之中你有八九日都來這兒,看來當真是喜歡極了!”說話的自然是朝鮮的世子。
“不是喜歡,隻是想來看看,在我心裏,總覺得他還在,他還在那兒笑著看著我,笑著與我說話兒,聽我彈琴,你看這毯子,我繡了兩日才繡好,如今他也不珍惜了,我看著,倒覺得,還是鮮豔如當年呢!”
“那是自然,你整日裏這樣護著,連我都想化作這毯子了!”
宛之淡淡的並未截止日期世子的話茬兒,隻呆呆的望著外頭喃喃道:“如今已是八月了,再過兩月這桂樹就要開花了罷!我就喜歡這樹,這還是當年種的呢,如今長的竟這樣好。人人都道這女子如花,過了時節便是百花凋零,春盡紅顏老。我卻覺得做這些花骨朵兒其實更好些,今年敗了,明年猶自開起來,反反複複的,到底是生生不息的,哪像我們,一生隻走這一遭,凋了便就是凋了!”
“又說這些喪氣話了!你才多大?我也知勸你沒用,隻是你這個年紀,不該如此。”
聲聲歎息,夜夜輾轉,已是初秋。小丫頭仍舊每日扶著宛之去小西樓裏坐著,小丫頭不喜宛之到這地方來,宛之本就滿身的悲傷氣息,來了這小西樓,更是愁雲漫天了。宛之渾然不覺,隻是每日必來這兒呆上兩三個時辰,或什麼都不做,或是寫寫自,彈彈琴。隻是寫字時,抬筆略動幾下,就輕輕擱置,彈琴亦如是。
一日,宛之呆呆的又坐在小西樓裏頭,小丫頭們卻早已司空見慣,並不多問些什麼。隻是過了四個時辰,宛之仍舊沒有要走的意思,小丫頭們暗暗急了起來,卻也是不敢催。待到第六個時辰時,一個小丫頭戰戰兢兢的過來說道:“小姐,您已坐了六個時辰了,飯也一直沒用,可別累壞了自個兒!”
宛之仍舊呆呆的,說道:“你們隻留下倆人,剩下的都回去歇了吧!我今兒就住這兒,不回去了。你們別多嘴問我,我現在很不想說話。”
丫頭們聽了宛之的話自然不敢多問,隻留下兩個伶俐丫頭守在門口。宛之身上一陣一陣的發抖,手鬆鬆緊緊的擺弄個不住。外麵天已是大黑了,宛之神色更是恍惚,一年已過去了,也該是忘了的時候了罷!再為他如此下去,怕是,我自己,就該毀了。也該,忘了罷!
“來人,扶我回去!”宛之陡然出聲兒,倒嚇了那兩個丫頭一跳。一個丫頭急急忙忙的點了燈籠,另一個丫頭扶起宛之,聰明的什麼都沒問。
“遙夢仙人登西樓,倚欄相思愁。銀光攜玉樹,暗塘鶴影,獨留閑人瘦。錦衣羅裙輕碎步,淚流湘簾後。寒風乍起,還道花仍舊。”
“小姐,小姐,您先回去吧。雖說才是初秋,但晚間還是有些涼,您身子才好……”
“我剛遇見他時也是這麼個秋天,隻是風卻沒有這般吹的刺骨。如今連這木犀都敗了,原是它沾了人世間的人情冷暖,所以雖然曾經耐得住悅動的孤寂苦寒,卻仍敵不過這源源不斷的寒冷和寂寥。是不是也同我一樣的悲哀,你瞧,就連如今作的詩也再無往日嬉笑歡顏之感。這兒原就是我一人的,如今,還是我一人的,過往種種皆似夢幻,唯他一人獨醒。”說罷,長歎。
“長歎息以掩涕息,無涕而掩何?罷了,咱們回罷。”
這小西樓本就不該再來,閣樓裏的幾本散書,兩方筆墨,一鼎香爐和手爐,還有那個小小繡架, 還有地上她親手製成的大紅鷓鴣毯,一如當年。叫人看了隻覺物是人非,徒增傷感。如今獨有自己一人在這兒,什麼蝶戀花,梅花斷,也正如當日嫋嫋檀煙,不待風吹也自散。
如今經曆了多少波折,再回來卻是人去樓亦空,往日的喜怒笑嗔皆化為聲聲哀歎,歎一聲,亦歎 一生。如今風正蕭瑟人蕭索。
小丫頭垂頭扶著 她走出這小小西樓,但聞一聲清脆的聲響,她恍惚覺得,她與他的過往種種皆被這小小的鎖隔絕的一幹二淨。她與他,終是緣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