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時候,裴子衡就會用修長的手指撫過她腳踝上被磨破的傷痕,語氣中帶著輕柔的歎息:“小綾,你這又是何苦?假若你聽話些,我也不至於如此對你。”
她在他的懷中發抖,生怕他看出她曲譜中隱藏的痛楚,看出她對他的排斥、憎恨和想要逃離這一切的渴望。
那樣的話,他會狠狠懲罰她。
所以,她從來不敢寫下歌詞。
所有的歌詞,都隻存在於她腦海中的一遍遍叫囂,唯有曲調,被肢解成殘破片段一點點飛散。裴子衡拿她創作的稿紙去交給專業人士分析,有心理學家和醫學家皺著眉說,這根本不是什麼樂曲,隻是被囚禁太久後心智不清,產生的幻覺。
於是,裴子衡就放下心來。
她一點點地完成了《籠中蝶》,是那段被囚禁、被折辱的黑暗時光裏,靈魂唯一的避難所。隻有在這首歌裏,她才覺得,她是活生生的自己,有喜怒哀樂,有悲傷恐懼,而不是他手中的提線傀儡,明明被虐待得身心俱傷,還要馴服地低頭,假裝自己甘之如飴。
夏綾想,在他的定向調教下,她最後竟沒有徹底地患上斯德哥爾摩綜合症,這首歌曲功不可沒。它是她靈魂的心跳,慘烈淒苦,卻真實。
最後那場演唱會,她站在舞台上,台下十萬名歌迷,一聲聲地喊安可。
鬼使神差地,她選擇了這首歌,因為那一刻,她想真實地活著。
沒有伴奏。
她獨自清唱,豔驚四座。
然而,嘲諷的是,就是在這首歌唱到一半的時候,舞台上突然斷電,黑暗中,她的後心傳來一陣劇痛,隨後被人重重推下舞台,死亡。
她死後,粉絲們悲痛之餘都非常遺憾,隻因她最後的那曲《籠中蝶》,隻來得及唱出半首。就連這半首,也是沒有混音和編曲的清唱。
於是,許多人呼籲起來,要求帝皇方麵修複《籠中蝶》。
帝皇方麵保持緘默。
確切地說,是帝皇的鳳琨保持緘默。
他是夏綾搭檔了一輩子的禦用製作人,如果《籠中蝶》要編曲,非他莫屬。如果他不表態,沒有任何一位製作人有勇氣並且有能力接下這首歌。
夏綾遺作,光是這四個字就壓得人喘不過氣。
如今,鳳琨回國,開媒體發布會,說——
“以前,我不敢碰《籠中蝶》,因為,那是小綾生命中的最後一首歌,承載了太多,也太過絕望。我沒有信心把它做好,也不想褻瀆它,所以出國,整理思緒。現在我回來了,為小綾做這最後一首歌,是我無法逃避的責任。我不敢說能把它做到最好,但我會用整個靈魂去傾聽她,傾盡全力去還原,這首歌的編曲,會無限接近她。”
麥娜姐陪著夏綾看電視,冷嗤一聲說:“得了吧,要不要這麼矯情,他在這個節骨眼上回來,不就是為了轉移輿論注意力,救夏雨麼。”
夏綾卻低聲說:“他不是那樣的人。”
麥娜姐又冷嗤一聲:“說得你好像多了解他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