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不要滿腦子都想著雲飛好不好?我恭喜你,是因為溪口那塊地,終於解決了,我們的紡織工廠,下個月就可以開工興建了!”

紀總管驚喜地看著他。

“這可真是一件天大的喜事,這塊地已經拖了兩年了!那蕭老頭搬了?”

“搬了!”雲翔一屁股坐進位子裏,誇張地喊著,“我快餓死了!”

天虹急忙端上飯來。雲翔忽然伸手把她的手腕一扣,冷冷地說:

“家裏有丫頭老媽子一大群,用得著你一大早跑廚房,再站著侍候大家吃飯嗎?”

“我……不是每天都這樣做的嗎?”天虹一愣,有點心虛地囁嚅著。

“從今天起,不要做這種表麵文章了,是我的老婆,就拿出老婆的譜來!坐下!”雲翔用力一拉,天虹砰然一聲落座。

紀總管抬頭看看天虹,不敢有任何反應。

雲飛暗中咬咬牙,不能說什麼。

雲翔稀裏呼嚕地扒了一口稀飯,抬頭對雲飛說:

“紡織工廠,原來是你的構想,可惜你這個人,永遠隻有理想,沒有行動。做任何事,都顧慮這個,顧慮那個,最後就不了了之!”

雲飛皺皺眉頭:

“我知道你是心狠手辣,無所顧忌的,想必,你已經做得轟轟烈烈了!”“轟轟烈烈倒未必,但是,你走的時候,它是八字沒一撇,現在,已經有模有樣了!我不知道你是未卜先知呢,還是回來得太湊巧?不過,我有句話要說在前麵,對於我經手的事情,你最好少過問!”

雲飛心中有氣,瞪著雲翔,清晰有力地說:

“讓我清清楚楚地告訴你!我這次回來,不是要跟你爭家產,不是要跟你搶地盤!如果我在乎展家的萬貫家財,我當初就不會走!既然能走,就是什麼都可以拋開!你不要用你那個狹窄的心思,去扭曲每一個人!你放心吧,你做的那些事,我一樣都不會插手!”

“哈哈!好極了!我就要你這句話!”雲翔抬頭,大笑,環視滿桌的人,“爹!娘!大娘,還有我的老婆,和我的老丈人,你們大家都聽見了!你們都是見證!”他再掉頭,銳利地看雲飛,“自己說出口的話,可別反悔,今天是四月五日早晨……”他掏出一個懷表看,“八點四十分!大家幫忙記著!如果以後有人賴賬……”

祖望情緒大壞,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放,說:

“你們兄弟兩個,就不能讓我有一點點高興的時候嗎?就算是在我麵前演演戲,行不行?為什麼一見麵就像仇人一樣呢?”

祖望這一發怒,餐廳裏頓時鴉雀無聲。

夢嫻急忙給雲飛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說。天虹麵無表情,紀總管賠著笑臉,品慧斜睨著雲飛,一副不屑的樣子。雲飛心裏大大一歎,唉!家!這就是家了!

寄傲山莊燒毀之後的第三天,蕭鳴遠就草草地下了葬。

下葬那天,是淒淒涼涼的。參加葬禮的,除了雨鳳、雨鵑、小三、小四以外,就隻有杜爺爺和杜奶奶這一對老鄰居了。事實上,這對老夫妻,也是溪口僅有的住戶了,在鳴遠死後,是他們兩夫妻收留了雨鳳姐弟。要不然,這幾天,他們都不知道要住到哪兒去才好。寄傲山莊付之一炬,他們不隻失去了家和父親,是失去了一切。身上連一件換洗衣服都沒有,是杜奶奶找出幾件她女兒的舊衣裳,連夜改給幾個孩子穿。杜奶奶的女兒,早已嫁到遠地去了。

在“愛妻安淑涵之墓”的舊墳旁邊,新掘了一個大洞。雨鳳雨鵑姐妹,決定讓父親長眠在母親的身邊。

沒有人誦經,沒有儀式,棺木就這樣落入墓穴中。工人們收了繩索,一鏟一鏟的泥土蓋了上去。

雨鳳、雨鵑、小三、小四穿著麻衣,站在墳前,個個形容憔悴,眼睛紅腫。呆呆地看著那泥土把棺木掩蓋。

杜爺爺拈了一炷香過來,虔誠地對墓穴說話:

“鳴遠老弟,那天晚上,我看到火光,趕到寄傲山莊的時候,你已經去了,我沒能見你最後一麵,真是痛心極了!你那幾隻牲口,我就做了主,給你賣了,得的錢剛剛夠給你辦個喪事……小老弟,我知道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這五個孩子!可惜我們鄰居,都已經被展家逼走了,剩下我和老太婆,苦巴巴的,不知道怎樣才能幫你的忙……”

杜奶奶也拈著香,接口說:

“可是,雨鳳雨鵑是那麼聰明伶俐,一定會照顧好弟弟妹妹,鳴遠,你就安心去吧!”

雨鳳聽到杜爺爺和杜奶奶的話,心裏一陣絞痛,再也忍不住,含淚看著墓穴,淒楚地開了口:

“爹,你現在終於可以和娘在一起了!希望你們在天之靈,保佑我們,給我們力量,因為……爹……”她的淚水滾落下來,“我不像你想象的那樣堅強,我好害怕……小五從火災以後到現在,都是昏昏沉沉的,所以不能來給你送終,你知道,她從小身體就不好,現在,身上又是傷,又受了驚嚇,我真怕她撐不下去……爹,娘,請你們保佑小五,讓她好起來!請你們給我力量,讓我堅強,更請你們給我一點指示,這以後,我該怎麼辦?”

小四倔強地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這時,一挺肩膀,抬頭說:

“大姐,你不要擔心,我是家裏唯一的男孩,我已經十歲,可以做很多事了,我會挑起擔子,做活養活你們!聽說大風煤礦在招人手,我明天就去礦場工作!”

雨鵑一聽這個話,氣就來了,走上前去,抓著小四一陣亂搖,厲聲說:

“把你剛剛說的那些蠢話,全體收回去!”

小四被抓痛了,掙紮地喊:

“你幹嗎?”

雨鵑眼睛紅紅的,大聲地說:

“對!你是我們家唯一的男孩,是蕭家的命脈!爹平常是如何器重你,為了你,我常常和爹吵,說他重男輕女!他一天到晚念叨著,要讓你受最好的教育,將來能去北京念大學!現在,爹身子還沒冷呢,你就想去當礦工了,你就這麼一點兒出息嗎?你給我向爹認錯!”就壓著小四的後腦,要他向墓穴低頭,“告訴爹,你會努力念書,為他爭一口氣!”

小四倔強地挺直了脖子,就是不肯低頭,恨恨地說:

“念書有什麼用,像爹,念了那麼多書,最後給人活活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