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蘭陵情魅 第三十四章 往事 2
她當時便紅了臉,可是眼神幽亮帶著一抹少女特有的羞澀溫柔,低著頭笑意盈盈,讓人無端想起了早春二月在微風中輕快地掠翅而過的燕子。
他的病已經大有起色,氣色也好了許多,偶爾和她散步兩刻鍾也不再覺得氣喘,本來一天三服藥也變成三天一服。閑暇時教她彈琴,知道她不愛看書便挑些有趣的話本讀寫段落與她聽,教她如何細心地照料珍貴的蘭草,給她講各地的風土人情,還說成親後要帶她到那些地方走走。
她微笑著聽著,然後張開雙臂撒嬌地抱著他說:
“昭哥哥,你講了這麼多好吃好玩的地方,我聽了晚上要睡不著睡著了也會做夢的。不講這些了,我要下棋,你讓我五子好不好?”
他是質子,她知道的。他天生體內便帶著寒毒,他沒有告訴她她也從上官帙的口中知道,是她母妃懷著他時遭人下毒所致;千裏迢迢到西晉朝,剛離了虎穴又進狼窩,被圈禁在這院子裏多年,要走出橫波水榭便意味著兩種結果:兩國關係破裂質子被殺或是離開西晉直接回到東晉皇庭。
那些山水和異鄉的風情隻能在夢中相會。
她不求這些,她隻求他平安一生。哪怕是陪著他在這處院子裏寂寞終老,也是好的。
“後來呢?”顧桓問。
“你不是知道了?他死了,我離開了。”她仰頭看著黑藍天幕上的星子,很用力地不讓眼中的淚水掉下來。
“不是說病快好了嗎?”
“是被人害死的。”
“是誰?”他皺眉,“以你的性子,怎會不為他報仇?”
“因為,”她對他笑,淚珠從眼眶中跌落下來濺濕了衣襟,“害了他的人是我。”
猶記得那日,在家中母親的牌位前,她的父親取出一具古樸的桃木琴,說這是她亡母的遺物,琴弦根根烏漆,用的是天山烏金蠶絲所製,有斷金碎玉之聲。
上官帙說,彈一曲吧,算是告訴阿惟母親一聲。
楊昭想了想,手指輕勾琴弦,彈了一曲《滿庭芳》,並伴著低聲的吟唱:
“……煙水茫茫,千裏斜陽暮。山無數,亂紅如雨,不記來時路……”
不記來時路?她送他出門時,他仿佛知曉她的忐忑,微笑著握著她的手緊了緊,道:
“此心安處是吾鄉,阿惟,等我來接你。”
……
“是那具琴有問題?”顧桓把自己的外袍披在阿惟肩上。
阿惟苦笑,眼眶又隱約發紅,“顧桓,如果楊昭有你一半聰明那該多好……我等不到他來迎娶我,隻等到他突然舊病複發不治身亡的消息,後來我在母親牌位前睹物思人,想要撫摸那桃木琴而被父親大驚失色地搶過琴扔在火裏燒掉,我隻道是他不想我太過傷心才這樣。然而偶然聽到他跟哥哥的談話才知道,原來琴弦上塗了劇毒……”
“你的父親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不知道,我和他大吵了一場,他說我認人不清被人利用了還不自知,還汙蔑昭哥哥野心昭彰陰謀重重……我傷心極了,說從此以後不要當他的女兒,他狠狠揮了我一巴掌,就這樣,我離開了上官家,從此以後我隻是阿惟,不再是上官惟。”那個疼愛自己多年的父親,卻是殺死自己心上人的凶手,她能找誰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