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情網恢恢 第七十九章 花田錯
景勉扶住他搖晃著就要倒下的身體,忙不迭地向一臉慍怒的司馬燁請罪告辭,司馬燁看著頹然失神的景淵,再望了一眼不知所措一片茫然的阿雲,開始相信他真的是酒後失態認錯了人,道:
“既然如此,好走不送!”說罷牽過阿雲的手向履霜園方向走去。
“對不起,王爺。”阿雲的手腕被握得發痛,她皺皺眉,見司馬燁臉色不虞不禁腹誹了兩句,但是表情仍是怯弱不勝。
“哦?那你倒是說說看你哪裏做得不對了?”
“妾身晚了回府,擾了王爺宴會的雅興。”
“還有嗎?”
呃?不是被人非禮了也要算在自己頭上吧?阿雲的腦筋轉了幾個彎,小心翼翼的答道:“妾身剛才應該誓死反抗大聲呼救的。”呼救的話還輪到你英雄救美?她很懂事地把這句話吞回腹中。
司馬燁頓住腳步側身對她一笑,像是看破了她的偽裝讀懂了她的潛台詞,讓她平添幾分惱恨;卻又如春山帶笑,眉目都隨著這一笑朗潤開闊起來,讓人不得不讚歎這人的五官怎可生得這般好看。
於是她的心不受控製地漏跳兩拍。
她暗暗罵了自己一句:阿雲,你的禪定白修了麼?不過就是三年才總共見三次的人,名義上的丈夫而已,你不是一直當他是發俸銀給你,你幫他帶小孩的東主嗎?他又沒有加你俸銀,你的心胡亂蹦跳做什麼?!
“他知道你來自庵堂,也知道你叫阿伊,你卻不認得他,這也未免太巧合了吧?”
阿一,阿伊……當初那個謊言裏,她確實叫阿一,可是後來他問她究竟姓什麼她隻能說她姓雲,叫阿一。他在紙上給她寫了這個伊字,還笑這說了一句什麼“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聽得她雲裏霧裏的,但是出於尊重對方她還是在臉上掛上了甜甜的微笑,一副聽懂了的模樣。
“王爺既說是巧合,那便沒有‘太’和‘不太’之分,阿雲來自廣陵,長期居於王府,從未見過此人,更不知他是誰。”
“他是建業無人不知的公子淵,世襲蘭陵侯。”
阿雲的眼睛轉了轉,她此刻想的是,阿一究竟是不是他口中念念不忘的那個人呢?手腕上忽然猛的一陣痛楚傳來,抬眼便見司馬燁臉上隱隱的怒氣。
“怎麼,你也如建業的女子見了景淵就如丟了魂魄一般?”
“王爺怎會這樣想?”阿雲笑得溫柔賢淑,“王爺是阿雲的夫君,也是阿雲的天,就算那景淵是在世潘安阿雲也斷不會去肖想半分。”這笑容,可是她很努力地花了幾個月的時間跟棲梅苑的梅夫人、長鶴軒的賀夫人辛苦學來的,有那麼一段日子笑到幾乎嘴都抽筋了,才練就了這樣永遠不會出錯的笑容。
司馬燁冷笑一聲,放開她的手。
她自知撞板,卻又不知錯在何處,於是又說:“王爺鎮守邊關威名赫赫,如此英雄人物豈會是那種浪蕩風流之輩可比……”
“夠了,”司馬燁打斷她的話,“閔立,送雲夫人回水榭歇息。”
阿雲鬆了一口氣,恭敬地福了福身告退。司馬燁沒有錯過她低頭時嘴角那絲慧黠的笑意,心裏的氣悶無處發作,隻得一轉身頭也不回地離去。
這個女人,三年前見到她時,她身上穿著潔淨的緇衣,戴著同色比丘尼帽,身子瘦得厲害,弱不禁風,坐在王府佛堂前的大盆旱蓮花旁仰著頭看天光雲影。淡青的蓮葉風中輕晃,中間抽出了一枝粉色的蓮花,將開未開,亭亭而立,訴盡生命的繁華和喧鬧。然而她卻是那般寂寂,疏淡纖長的眉,澹澹然如秋水深潭的眼,尖削的下巴,嘴角一抹似有若無的笑,素淡雅致的一張臉,寂寞消瘦得讓人心痛。
是的,心痛。她當時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的心便像被什麼猛敲了一下那樣痛。
所以,明知她不是當初他在蘭陵遇到的那個阿一,也無須任何的解釋,無須她用任何劣拙的言語掩蓋些什麼,她說什麼,他就聽什麼;她要什麼,他就給什麼。
治她的病,安置她的師父,不去觸碰她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