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情網恢恢 第一百二十六章 薄?? 2(1 / 3)

卷二 情網恢恢 第一百二十六章 薄倖 2

三日後的中午,建業有名的食府又一居二樓靠東邊的最後一間雅間門被人老實不客氣地推開,上官尋一臉不悅地走了進來,阿惟卻是笑眯眯地招呼自己的兄長,道:

“哥哥,這白玉蔥油雞果然味道很好,還有這清炒三絲,蟹黃豆腐都是又一居的招牌菜,你趕快坐下來試試。”

上官尋一掀衣袍坐下,道:”方才見著的那位你又不滿意人家什麼了?前天上午見吏部侍郎家的公子,你嫌棄人家兄弟姐妹眾多要侍奉家翁又要持家管理諸多瑣碎事務;下午見平西將軍府的獨子,你挑剔人家孔武有力性格粗豪不夠細心體貼。昨天見新科三甲中的朱榜眼,頂頂斯文儒雅的一個人,不過就是嘴巴有些大笑起來過於爽朗,你偏說人家這樣的姓氏搭配這樣的嘴型簡直是絕配,惹得朱榜眼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女子總是愛俏郎君,這也就算了,可下午給你引見鴻臚寺我新來的同袍宋大人,家世背景樣貌才情無一不足,你竟然挑剔人家一身白衣穿得不夠出塵脫俗,還說什麼男生女相......”

“他就是男生女相啊,哥你沒見他一雙纖纖玉手,還學人撫琴呢,遮住臉的話別人鐵定以為不知是哪處勾欄新來的樂伎呢!”

“夠了你!”上官尋一拍桌子怒道:”你究竟還想不想盡快嫁人?!”

“想嫁,”阿惟咬著唇委屈地說:”但是不能亂嫁。”

“那剛才大理寺邢大人家的大公子呢?”上官尋咬牙切齒道:”該不會再有那麼多的不滿了吧!”

“沒有啊,好的很,他約我明日去遊湖,我應允了。”

春日暖陽融融,鳳池冰皮始解,波色乍明,岸邊綠柳婆娑,有風拂過時柔柔的柳梢像極了女子微彎的黛眉。

阿惟坐在一條小小的遊船船艙裏,坐在她對麵的正是大理寺卿邢大人家的大公子,邢斌。

兩人中間隔著一張小小的茶幾,幾上擺放著幾樣點心和一壺茶。

“邢公子太小氣了吧,阿惟還以為你要帶我坐的是那種兩層高的遊船呢!”

“你不是早知道邢斌是一無業遊民,終日在市井街頭閑蕩?”邢斌笑道:”那樣的樓船專供風雅之士狎妓暢玩,極盡奢華歡娛之享樂,邢斌身家清白,父親兩袖清風,難有此等揮霍。”

“哦,”阿惟一臉的明白狀,喝了口茶又問:”那邢公子可曾考慮過昨日阿惟的提議?”

“上官姑娘出手如此大方,在下著實考慮了一整個晚上。”邢斌笑意更深,”隻是在下不明白阿惟姑娘為何就挑中在下。”

“聽說邢公子為了杏春園的梁箏姑娘與家裏鬧翻了,可是當真?”阿惟道,”公子要是娶了阿惟,阿惟保證三月之後會把梁姑娘風風光光地迎進家門,納為公子的側室。隻是公子要立下契約,我們隻是假夫妻,成親後互不幹涉,更不會有夫妻之實。三千兩銀子雖然不多,但也足夠公子你自立門戶了,怎麼樣,這樁不錯的買賣公子還是應承了吧!”

“原來如此。”邢斌恍然大悟,笑道:”那上官姑娘想要何時入我邢家的門?”

阿惟正要回答,忽然聽到湖上傳來一陣錚琮動聽的琴音,曲調很熟悉,彈奏的人曲調和節奏都把握得很好,平和優美的樂聲讓人想起春日微漾的清波之上水鳥嬉戲的畫麵,大有恬淡閑適之意,她不由得問:

“這是什麼曲子?”

“出水蓮。”邢斌答道,”這是本來自民間的小調,多用於向女子表達初見時的喜悅和心動之情,稱讚那女子有如出水蓮花般清新悅目。上官一門乃樂師世家,怎麼阿惟姑娘從未聽過這曲子麼?”

阿惟出了船艙走到船頭,怔怔地向琴聲傳來的方向看過去,邢斌走到她身後,她喃喃道:

“我應該聽過,卻根本記不起是什麼時候在哪裏聽過,很熟悉,真的記不起了......”

不遠處一艘畫舫緩緩地向他們的船靠近,風把琴音吹得更近,畫舫舷窗大開,白幔飛揚,恰見船上一人凝神撫琴,黑發朱顏,白衣潔淨,翩然若仙。他側身而坐,阿惟看不清他的麵容,但覺心底那根弦驀地錚的一聲被撥響,餘音顫動久久不絕。

顧桓------那個名字到了口邊便頓住了,心底湧動的情緒無處宣泄,雙手死死攥緊了袖子,眼看著畫舫就要從身邊掠過,白幔低垂,琴音漸弱,那人,再也看不見了。

下意識地往前踏出一步,下意識地想再多看那人一眼,隨著一腳踏空,就連驚呼聲都來不及發出,身子便墜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阿惟艱難地在水中掙紮著,畫舫上的男子和邢斌不約而同地跳入湖中把她救起,她被救上了畫舫身子冷得打顫,右手用力攥緊那人的衣袖不放,意識有些模糊不清,邢斌湊近她道:

“上官姑娘,我讓丫鬟給你取替換的衣服,你先放開我,可好?”

阿惟用力睜開眼睛,微微喘著氣,道:

“剛才......彈琴的人......顧桓......他走了嗎......”

他一定走了,不管自己了,那三千兩銀子還是自己把他送給她的暖袖拿去典當,也不知為什麼就能當了這麼個好價錢,他要是知道還不得恨死自己?

而當初那些絕情的話,傷人傷己,到了如今果然如了自己的願,咫尺天涯。

可心裏,免不了思念的糾纏,一天一天,熬成了傷口。

“顧桓?”邢斌道,”顧桓是誰?姑娘是說剛才下水救人的那位公子?他是城中首富袁安府上七夫人生的小兒子,是個樂癡,建業人都知道他愛坐畫舫愛無日無夜地遊湖彈琴,姑娘不知道此人?”

阿惟失望地鬆開了手,原來,真不是他啊......

邢斌將她送回上官府向上官尋道歉一番便離開了,阿惟一連打了幾個噴嚏,用被子裹著自己讓人搬了好幾個火盆進房間,可是還是冷得頭昏昏的。上官尋進來看她,讓丫鬟煮了薑湯端過來,阿惟喝了薑湯,問上官尋道:

“哥哥,你會彈那首嗎?”

“怎麼偏偏想起這曲子了?”上官尋笑道,”還以為你有什麼心事一時想不開有輕生的念想,原來不過就是想聽一首曲子,這有什麼難的?”

當下讓人取來古琴,雙手勾弦輕撥,悠揚樂音從指間傾瀉而出,阿惟倚在床頭,若有所思地聽著聽著,眼皮越來越重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一曲既了,上官尋起身上前替她墊好枕頭掖好被子,輕歎一聲道:

“笨丫頭,任誰都把你的心意看得一清二楚,怎的就隻你自己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麼?”

阿惟做了個夢,夢中紛紛擾擾亂哄哄的,許多的人,不同的場景,時而有微風拂過有落花翩然;灰黑的灶頭,嘴巴裏塞著半隻雞腿的女孩兒聽到屋外的腳步聲連忙躲到秫秸堆裏,心兒跳得砰砰作響,忽然頭頂的秫秸被翻開,領口一緊便被人從頸後拎了出來。

“小偷?”潔淨的白色長衫,反襯著她一身的狼狽猥瑣。

“不是!這是本姑娘的地盤,本姑娘想要什麼就是什麼------啊!你在幹什麼?!”

屁股一陣發痛,他竟然毫不留情地往那裏招呼巴掌......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父親帶著怒氣的聲音響起。

她跪下,在自己母親的靈位前,倔強地揚著下巴,”不嫁!我不要嫁給他!”

“啪、啪、啪......”竹杖粗的藤條打在身上,她覺得痛得靈魂就要出竅了,盈滿淚水的目光掠過那靜默地立在一旁的白衣少年,還有他手中的那具琴......

很痛,頭很昏沉,身子滾燙,她的眼睛根本睜不開,不知道躺了多久,身邊不斷地有人在說話,來來去去都是那幾句話:

“阿惟,睜開你的眼睛看我一眼,一眼就好......”

“你不想見我,我走便是,剛剛下了一場大雪,你睜開眼睛看看,隻要你睜開眼睛,我保證你連我一個腳印都看不到,我便消失了......”

漸漸地這些聲音都沒有了,耳邊傳來一陣陣柔和悅耳的琴音,像誰無心向湖中投了一顆石子,然後漣漪一圈一圈地蕩來,熨入五髒六腑,舒服極了。

她終於睜開了眼睛,往水晶簾外看去,依稀見那人黑發朱顏,一襲白衣了無塵垢,修長的指在弦上撚攏勾撥,溫潤儒雅的麵容,唇角微抿,褐色的琥珀般的眸子遮擋在半垂的眼簾之內,墜入回憶般的怔忡入神,無法分清是喜悅還是憂傷。

那首曲子她是知道的,出水蓮......

她以為,他是無奈的,被動的,不情願的,所以她寧願被父親打死,也不要逼迫他與自己訂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