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護病房內,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來,冰冷的儀器泛著清冷的微光,顯示屏上代表著生命機能的數字與曲線,冷漠無常。

厲南凜頭上纏著紗布,身上插滿管子,腳步聲紛至遝來時,他閉著眼睛,手指輕微地動了動,護士會意,摘掉了嘴上的氧氣罩。

這位暮年老人,本是老當益壯,如今消瘦蒼老,形容枯槁。

“爺爺。”厲澤勳蹲到床邊,握住爺爺的手,喊出一聲之後,尾音噎在胸口。

氣息翻湧,他心疼爺爺。

忽然才感覺到,簡珂讓他做的那個決定,是對的。

厲南凜微微地睜開眼睛,散亂的目光無意識地在空中尋找,最終卻沒有聚集,又散亂的回落於深陷的眼眶,喃喃低語了一聲:“澤勳。”

“我在,爺爺,你的手術很成功。”厲澤勳握緊厲南凜的手。

厲南凜嘴角輕輕一揚,苦澀的笑容消失於擠起的皺紋中:“我怎麼還活著……”

“您要好好活著,您從小就教導我,不管遇到怎樣的困難,隻要有一口氣在,就得好好活著,活得堂堂正正。”厲澤勳一字不差的複述出爺爺當前的教誨。

“你都還記得?”厲南凜慢慢說出這句話,幾許心酸。

“記得,因為是您教的,爺爺對我,養育之恩重如山。”

厲澤勳起身,俯在厲南凜的耳邊說了幾句話,厲南凜起先愣了一下,接著眼睛完全睜開,眼皮再回落,眯合間,擠出幾滴渾濁的淚水。

“澤勳,這麼做,你甘心?”他問。

“不甘心。”厲澤勳答。

“你這孩子,不甘心的事,從不會放棄,直到甘心為止。”老淚婆娑中,厲南凜深深歎氣。

“為了自己,不甘心,為了爺爺,甘心。”厲澤勳再答。

爺孫倆停止了打啞謎,厲南凜閉目,厲澤勳不語,眾人也不知發生什麼事情,沉默著不敢多言。

許久,厲南凜才睜開眼睛:“澤勳,扶我起來些。”

同剛才的萎靡蕭索不同,此時的厲南凜緩過來,昔日那雙精光四射的眼睛,恢複了些許光亮,整個人也有了生氣。

這片刻的變化,不難令人聯想,同厲澤勳剛才說過的那幾句話有關。

“都在吧?”厲南凜倚在枕頭上,可以看到屋內站立的人。

布布因為剛才的畫受到驚嚇,簡珂感受到她的低落,便一直抱著她,隱於角落中。

這場合,她們母女不是主角兒,她不想喧賓奪主的往前湊。

布布其實不是個膽小的孩子,可是被冤枉了卻找不到理由替自己申辯,她才五歲,再堅強,也做不到假裝若無其事。

最懂女兒的,是媽媽,簡珂就一直抱著她,像母雞護著小雞。

“爸,我們都在,澤勳,澤凱,蘭希,嘉赫,一個不少。”厲芳澤找到說話的機會,走到厲南凜身邊站著。

屋內除了厲南凜,以她輩份最高,站到父親身邊,氣勢又強了幾分,有意無意的看向簡珂,眼神是鄙夷的。

報名單的時候,刻意將簡珂母女排斥在外,無聲警告,你們啊,對厲家來說,就是外人,根本沒資格站在這裏。

再疼厲澤勳,厲芳澤也無法接受簡珂,她的侄子,被另一對母女分去那麼多愛,將來她又要依靠誰呢?

她從骨子裏討厭簡珂,她相信,父親也是這麼想的。

然而厲南凜開口的第一句話,就給厲芳澤潑了一盆涼水。

“不是說簡珂和布布都在嗎,布布在哪兒?”厲南凜的眼神再次尋找。

被點名了,想藏也藏不住,簡珂大大方方抱著布布走上前:“爺爺,我跟布布都在這兒,一早布布就說,想過來探望太爺爺。”

“真的嗎?”厲南凜反問道。

這反問,難道是不相信?簡珂猶豫了一下,想替布布證明,又怕逞一時之氣,惹厲南凜生氣。

此時不同往日,她縱可以據理力爭,麵對一位生著重病的老人,又怎麼能心安理得的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