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林帆與許哲,夏翮再次回了萬暝閣。
就算玉潛長老還在那裏,他也不得不回去。玉潛討厭他這個家主已經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這麼多年來他也不是一次次的堅持忍耐下來了。隻要玉潛是真心侍奉著夏家,他這個家主也沒有什麼話好說。
而且,總有一天,他是要把這個家主之位交出去的。他不希望到時候沒有人幫扶著琳兒。
這件事情他沒有和任何人講過,不論是江湖中的百曉生,還是最親近的琳兒,誰都不知道他會有這樣的想法。
因為沒有人會想到,正是可以大展宏圖抱負的時候,他卻會從江湖中最尊貴的位置上默不作聲的退下。
太陽已經完全的沉入地平線,黑暗如薄紗一樣的覆蓋下來,漸漸的變得凝實,在這片凝實的黑暗中,有一盞宮燈懸浮在中門處,靜靜的等著夏翮回來。
夏翮走近了,才發現宮燈之後的黑暗中還站著一個窈窕的身影,青色的衣裙在夜風中飛舞,墨色的長發如同一抹潑墨,寫意的美麗。
是青兒。
“你怎麼在這裏?”
“玉長老過去了,我就出來了。”
青兒手裏的宮燈被夏翮接過去,她空出手來抖開大氅,披在了夏翮的身上。三月初的天氣,說冷也是很冷的。
“你怎麼不多穿件衣服?”
“出來的匆忙,忘記了。”
“下不為例。”
“嗯,下不為例。”
夏翮鬆開手,宮燈被細小的風流托浮在身前,他抬手解下大氅,抖開蓋在了青兒單薄的肩頭上。
青兒好似詫異的抬頭看他,夏翮看著她的目光溫和如水,讓人忍不住沉溺在其中。
她飛快的低下頭,臉頰不自覺的泛上了紅暈。
如果不是這片夜色太濃,或許就會被夏翮發現。
夏翮伸手拿起宮燈,沒有再說什麼。於是青兒也沒有再說什麼,兩個人並肩沉默著回了萬暝閣。
隻是氣氛並不沉悶,兩個人的腳步都很輕快,好像心裏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一樣。
到了門口,青兒才放慢了腳步,解下大氅放在手臂上,低著頭跟在夏翮身後進了門。夏翮隨手把宮燈放在桌案上,燈火自然而然的就熄滅了。
“玉長老。”在玉潛麵前,夏翮重新變成那個溫順沉默的晚輩。
“人呢?”
“送走了。”
“……”
玉潛倨傲的聲音沒有再響起,於是夏翮也沒有再開口。從始至終玉潛都沒有把目光放在夏翮身上一瞬,好像看到他會讓自己多麼難受一樣。
“咳咳……”
打破滿室沉默壓抑的是夏琳的咳嗽聲,她自從乾雲山歸來之後一直身體一直沒有什麼起色,傷勢還沒有完全痊愈,寒毒又發作,而且比起以前都要嚴重很多。每次隻要她一咳嗽就是寒氣肆虐過甚,攪得她不得安寧。
現在她的一聲咳嗽已經算是夏翮和玉潛最害怕聽到的聲音,兩人都寧可自己受些傷來分擔她的痛苦。
“琳兒!琳兒!”
夏翮畢竟年輕,先撲倒了榻前。玉潛鐵青著臉色站在後麵,卻也沒有打斷夏翮給夏琳診脈。
“哥哥,我沒事。”夏琳竟然睜開了眼睛,甚至還伸出手來拍了拍夏翮給她診脈的手,蒼白的臉上浮現虛弱的笑容,卻也美麗的不可方物。
“你們是不是又吵架了?”她清淺的皺著眉頭,額間的花鈿顏色異常的豔烈。這是她非常生氣的時候才會出現的樣子。
“沒有……今天沒有……”
夏翮不知道該怎麼安撫她,說沒有琳兒是絕對不信的,可是又不想要她擔心。
“玉長老。”夏琳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夏翮趕忙扶著。她坐好之後臉色還是勝雪一樣的白,可是語氣裏自然而然的帶著一股子霸氣。
“玉潛在。”
向來倨傲冷漠的玉潛長老,在一個少女麵前端端正正的行禮。
“我記得和長老說過很多次,夏翮是我哥哥,血脈相連,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對他不敬,也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哪怕是您,您還記得麼?”
“……”玉潛沒有回答。許久許久之後,他長長的歎了口氣,雙肩下垂,似乎一時間蒼老了許多歲。
夏翮也沒有再說話,這件事情已經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解決的了。他說什麼,和不說什麼,都改變不了任何。
如柳葉的息月忽然跳出了雲層,斜開的窗口透進了冰冷的月光,白色的月光灑在屋裏,照亮了半片方形床榻。榻上少女脊背挺直,黑發如瀑。隻看背影,淩冽的氣息也壓的人心裏窒息。
已經……三月初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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