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翾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輕輕顫抖,良久,她緩緩道:“你怕永琪繼位,我會落到愉妃手上,所以你才釜底抽薪,你······我沒什麼好的,不值得的,一切都是不值得。”
傅恒握緊她的手,沉聲道:“你記住,小翾,如你所說,我做的一切確實都是為了保住你,我保你,說來容易,其實亦是艱難,你的命,如今是我的!所以,你決不能輕言生死,要拚勁全力活著,要好好的,活著!”
他半生所作所為,隻為這麼一句:你,好好活著。君往榮華去,我赴修羅場。
傅恒從懷中取出一隻破舊的香囊,珍而重之地握在左手手心,“十五年前,你心中清明,可我越陷越深,時至今日,依舊如此,但能有今日,我覺得很好。”
若翾伸出手,展臂抱住傅恒,這是她第一次抱著他,卻也是最後一次了。
她不知如何言說此刻的心情,十五年前回宮,她是如何地想要隱瞞;十五年來,她是如何地想要保護傅恒,可最後,被保護的是她,犧牲的卻是他。
傅恒的氣息漸漸微弱,他拍拍若翾的肩膀,“小翾,別···怕······”
嗵!
他的手滑落,那一抹溫熱亦隨之消散於無聲。
“傅恒,傅恒,”若翾鬆開手,取出帕子將他麵上的淚痕擦去,細細為他梳理長發,“若有來生,你別再遇上我了,”她喃喃說著,卻又搖搖頭,“不,不對,還是要遇上,我要償還你,你此生的情、你此生的命,來生,我一起還你!”
整理好一切,若翾並未提燈,摸黑走出春和園,屋外的月光白慘慘的,她仰頭看著,二月,從未如此寒冷,冷到人心裏、冷到人骨髓裏。她闔上眼,“我後悔了······”
可悔的是什麼,已無人可知了。
傅恒故去,時間好像一時之間沒那麼要緊了,一時快、一時又很慢。
七月,涵昉出嫁,設宴於永壽宮,極目可見的紅,鑼鼓喧天的喜慶氛圍,若翾為涵昉束發,鏡中母女二人是那般相似,涵昉靜靜地笑,“額涅,您真美。”
若翾微微一笑,那笑中沉澱著歲月流金而衍生的安定、靜美,和一抹消散不了的清愁,“今日涵昉是新娘子,涵昉最美。”
涵昉太年輕了,她不懂母親眼中的憂鬱,垂首笑:“和靜公主府離皇宮很近的,女兒往後會時常來看您的。”
若翾點點頭,摸摸女兒的發,沒再說話。
很久很久以後,久到若翾過世,已然是風燭殘年的抱夏一邊收拾若翾留下的遺物,一邊回憶自己的這個主子,在忠勇公死去的四年裏,她虔誠地信佛,每日除了練字,便是禮佛。她不大願意見人,連萬歲爺也甚少能與她說上兩句話,曾經親密無間的人仿佛有了一層隔膜,薄薄的,卻總是親近不起來。宮中事務也移交給了她一生的摯友慶貴妃處置,她看著自己的兒女一個個成婚,看著那些昔日的朋友們離去,也看著慶貴妃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