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碗水漬輕蕩。
倒映著白衣自己模糊的麵容,白淩的話還言猶在耳,不過這人剛說完也沒多久,現在回憶還是很清楚,他說,“以茶代酒,暫且勾銷。”
且記,是“暫且”。
而非一筆勾銷。
白衣揚著茶碗,動作的幅度有些大,可茶水不見濺出來一點點,他笑著問道:“這是何意?”
白淩平靜乃至直白地有些傷人地道:“字麵意思,你傷阿九的賬,我們過後再算。”
饒是白衣心緒再平靜,這些年的獨立早已經練就了波瀾不驚、心如止水的完美心態,這一會兒也險些被氣笑了,他似笑非笑地嘲諷道:“你倒是會占我的便宜?”
要他救人,居然還要過後算賬。
當他是傻?
“白衣,如今自然靈族中人隻剩下你與阿九。”白淩忽然起了一個話題,這個話題起得意外,可卻叫三個人都沉默下來。
白淩目光落在茶碗身上,指腹輕輕地摩挲著,他眼底漫起了一絲嘲諷,勾唇道:“我信你,所以將她托付給你看管,可你背叛了我們。”
白衣眉頭皺緊。
白淩淡聲說:“現在,我信不過你了。”
白衣還未說話,白淩已然再次開口,續著剛才的話題,“可我,不能沒有她。”
“這茶代酒,是敬我剛才的舉動,為此賠罪,也為請你給阿九看病,但並非是認錯。身為丈夫,為妻子討回公道理所當然,我從不覺得自己有錯。”白淩冷然道:“所以——”
“‘暫且’勾銷就是暫且,賬我會記下,即便今後阿九不算,我也會記得這一份。你傷了她,我必會替她討回公道。但我賠罪與恩怨勾銷,這是兩碼事,一碼歸一碼。我想你也該分得清楚。”
白淩右手舉起茶碗,“這是賠罪。”
左手承影劍揮出一道劍花,水浪自身周逼退,一身黑衣的白淩立在水浪之中,清俊冷厲,他冷然道:“這是你我未清的賬。”
承影劍輕鳴,像是為主人記下了。
軒轅晟與白衣不可思議地看向白淩。
饒是黑猊也看怔了。
兩碼事?
既賠罪又記仇嗎?
白衣也回過味來,淡淡地看了一眼承影劍,問:“賠罪?僅憑一杯茶水嗎?”
白淩不為所動,“還要什麼?”
“若我要你跪下呢。”白衣道。
軒轅晟眼神驟冷,他提著玲瓏劍,冷眼看向了白衣。
白淩淡聲道:“可以。”
軒轅晟眉頭微蹙,然而一身黑衣的白淩已然舉杯上前,聲音平靜得叫人膽寒,甚至仔細聽,還夾著一絲森森笑意,“隻要你救人,我可以跪下。便是你要其他,我也能應你,但若阿九有事,便是你是阿九僅剩的族人,上窮碧落下黃泉,我——絕不放過你,我以元神起誓,便是你自然靈族一族已然安息,我也將掘墓挖骨,挫骨揚灰,一一為阿九陪葬。”
寒氣隨著聲音一絲絲地蕩開。
裹挾在其中的陰森殺氣,不比幽冥門開時的弱上一分。
天地似乎聽到了這誓言,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響聲。
那是雷聲。
回聲蕩在幽穀,深海之下,一身素白的男子與一身玄黑的男子麵對麵而視,兩個人毫不示弱,氣勢碰撞,水浪遠遠擊開,不敢靠近。
軒轅晟與黑猊沉默地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