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禱的鍾聲將安若素從淺眠之中驚醒,他翻身從床上爬了起來,恰好捕捉到窗外夕陽的一抹餘暉。
按照不久前融合的學徒托馬德的記憶,這頓痛毆足夠他在床上躺一個星期,說不定還會帶來輕度腦震蕩或者其他什麼後遺症。不過或許是這個世界的人體質都非常強悍的緣故,經過大半天的休息之後,安若素臉上的青腫已經大都痊愈了,隻有受傷最重的左眼還沒有完全消腫,留下了一個頗為可笑的黑眼圈。
起床之後,安若素肩上搭著一條手巾,有些糾結的看著水盆之中自己的倒影。穿越之前,他曾經不止一次抱怨過自己平凡無奇的長相,但是當水中映出的是一張自己完全陌生的麵孔的時候,他的心裏像是被無形的鞭子猛然抽打了一下,撕裂般的痛苦讓他緊緊皺起雙眉。
這是一張帶有濃重中歐特色的麵孔,琥珀色的雙眼向內凹陷,眉峰壓得極低,宛如兩把銳利的刀刃彼此對峙;雖然五官線條還帶著少年所特有的柔和,但是已經依稀顯露出些許剛強的棱角。安若素不得不承認這比自己原來那張臉要英俊得多,而且帶有某種令人無法忽視的鮮明氣質。
再一次確認自己的穿越不是全息影像艙爆炸帶來的幻覺後遺症之後,安若素用沾濕的毛巾胡亂擦了一下臉,準備按照托馬德的記憶,去找自己的導師伐修好好談談。不過就在他剛剛推開房門的時候,伐修導師急匆匆的身影已經出現在走廊的盡頭,臉色顯得有些陰沉。
“看樣子你的身體沒有什麼問題了,托馬德。”伐修導師停下腳步,用稍嫌生硬的語氣說,“跟我來,修道院的庫爾甘院長大人想要見一見那位以一敵眾、把七八個同伴打得哭爹喊娘的小英雄。”
這番話裏麵諷刺的味道太過濃烈,讓安若素的心中泛起一陣苦澀,同時更深刻的認識到托馬德孤僻性格給他帶來的巨大麻煩。從早上短暫的交談之中,安若素很清楚的感覺到伐修導師對他的關心和擔憂,而在隨後的記憶融合之後,安若素也能察覺到托馬德對伐修導師的親近和愛戴。
能夠把唯一親近的人都氣成這個樣子,看來這次的麻煩已經超乎預料。安若素忐忑不安的跟在伐修導師的身後,一路上有好幾次都想要開口詢問,但是直到兩人的腳步停在一扇描摹著精美花紋的木門前麵的時候,他依然沒能鼓起勇氣,問出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
這一路上的沉默似乎讓伐修導師心裏的氣憤減輕了一些,在叩響木門之前,他微微側了一下身體,用幾乎難以聽清的聲音嘟噥說,“這樣就很好,托馬德,閉上嘴,保持謙卑的態度。”
安若素的心裏陡然被一陣溫暖所充盈,這或許來自於托馬德的記憶,但是伐修導師在明顯受到過告誡之後——這是解釋他的態度轉變的唯一理由,還能做出這樣的提醒,的確讓安若素受到了相當大的觸動。他想要開口道謝,但是伐修導師已經迅速轉過身去,謹慎的叩響了眼前的木門。
“院長大人,巡禮者伐修按照您的吩咐,把學徒托馬德帶來了。”
“請進吧,伐修弟兄,還有小托馬德。”一個慈祥而溫和的聲音回答說。
伐修導師推開木門,隨後大步走進院長的房間,向著坐在橡木長桌後麵的老人撫胸行禮,“聖?巴布魯帕在上,院長大人,巡禮者伐修向您致敬。”
安若素有樣學樣的撫胸行禮,但是並沒有開口說話。無論是學徒托馬德的記憶,還是他身為另一個世界的遊戲公會會長的經驗,修道院院長這樣的大人物都不會願意看到一個桀驁不馴、禮儀有失的年輕學徒。
“仁慈者的光輝與我們同在。”老人回答說,同時放下手中的羽毛筆,目光先是朝著身體有些僵直的伐修導師瞥去,隨後來到安若素的身上。那目光似乎並不顯得淩厲懾人,卻讓安若素的心裏突然升起忐忑不安的感覺,仿佛這位老人平靜如湖麵的雙眼能夠看透一切虛偽與矯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