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
意識漸漸回歸腦海，林小悅掀了掀眼皮，一絲絲天光透入了眼中。她猛地記起之前的事，暗道，這是成功了？剛睜開眼睛坐起來，一道冰涼的刀刃便擱在了脖子上。
林小悅順著刀刃望過去，一名紅衣青年半蹲在她麵前，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邪氣的弧度。
林小悅驚道：“沈凰，果然是你！”
沈凰歎道：“我抓龍靈獸的本意也是為此，既然你們師徒將她帶了回去，我便隻有偷偷跟著你們，碰一碰運氣，沒想到真的叫你們成功了。”
林小悅自然清楚沈凰的目的，他跟著過來，無非是想證明這個上古大陣是否真的能破碎虛空，若是真的可以破碎虛空，那麼他便可以穿越到過去，尋找“琉璃夢境”，印證他心中的那個猜想是否是真的。
林小悅一邊緊緊盯著沈凰的麵頰，一邊用眼角餘光偷偷打量著四周。此地似乎是一處荒野，並無人跡，無法證明她是否真的回到了桑山秘境開啟的那年，而她的師尊也不見了蹤影。
她抿了抿唇，看著架在脖子上的刀刃，看向沈凰，道：“沈凰，你不能殺我，你殺了我，你會後悔的。”
沈凰的眼中泛起一絲興味，將刀刃往前移了一寸，直接抵上了她的喉管：“我倒要聽聽，我會如何後悔。”
脖間傳來一陣刺痛，接著便有一行溫熱的血順著脖頸流了下來。
林小悅麵色不變，隻說了三個字：“萬蝠洞。”
沈凰卻是變了臉色，眼底浮起一道厲光：“你是誰？你是如何知曉的？”
林小悅眨了眨眼睛：“我是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你放心，我不是你的敵人。如果我是你，我也會那麼做，沒什麼比活著更重要了，隻要活著，做什麼都可以，即便是背叛自己。”
林小悅每說一句，沈凰的臉色便變化一分，到了最後，已是滿臉的霜白之色。
萬蝠洞，沈凰一生裏最大的心魔。
沈凰是沈蕭南與聶晚情之子，然而聶晚情並非沈蕭南一生所愛。
當初沈蕭南與葉琉璃的師徒戀曝光之後，葉琉璃心灰意冷，跳下萬丈懸崖。葉琉璃死後，沈蕭南迫於壓力，與元明宗聯姻，娶了聶晚情。
聶晚情嫁入神音閣的一年後，生下了沈凰。
從沈凰懂事起，便隱隱感覺到了父親的漠視。他以為是自己不夠優秀，於是刻苦修習，努力討好沈蕭南，使出渾身解數，隻為博得沈蕭南一個肯定的微笑。
這般父慈子孝，維持到沈凰六歲那年。那一年，正適逢沈凰的生辰，他苦苦等了父親半個月，卻沒想到，父親回來時，手裏牽著一個半大的孩子。
這個孩子就是慕清商。
慕清商資質聰穎，俊秀無雙，仿佛天生自帶萬丈光芒，無論站在哪裏，都吸引著目光追逐，無論是誰和他站在一處，都不免會黯然失色。
所有弟子都清晰的記得那一日，沈蕭南牽著慕清商，在眾人豔羨的目光裏，從神音閣的白玉階一直走到巍峨大殿內。兩人俱是仙風道骨，通身的神仙氣派。
一向冷厲的神音閣閣主沈蕭南，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容，眼底盡數是溫柔的光芒。
從前，那微笑隻屬於沈凰，沈凰百般努力才能得到的這個微笑，慕清商卻觸手可及，不費吹灰之力。
所有人都看到了沈蕭南的微笑，誰也沒有注意到沈凰眼底的失落。
也是在那一年，慕清商在神音閣的考核中脫穎而出，成為首席弟子，而沈凰因為一場重病，無緣這次考核。
仿佛為了證明自己並非不如慕清商，三個月後的同門切磋中，沈凰拚盡全力，力挫慕清商，將他逼得節節敗退，直至退至演武台邊緣。
神音閣的演武台高約十幾丈，所有弟子都是卸了靈力比拚，慕清商若墜下去，必定粉身碎骨。千鈞一發之際，沈蕭南從天而降，落在演武台上，一手抓住了慕清商，一腳卻踹向了沈凰。
這一腳落在沈凰的心口，沈凰當即便吐出一口血，即便痛得翻江倒海，卻不得不強忍著痛苦，翻身而起，跪在沈蕭南麵前。
沈蕭南厲斥道：“同門比武，重在切磋，清商已處處忍讓，你卻咄咄逼人，要將他逼到絕境，凰兒，你太讓為父失望了。”
當晚，聶晚情聽聞此事，又含淚將沈凰鞭笞了一頓，邊打邊哭道：“他是首席大弟子，是你父親最看重的人，你同他爭什麼。”
風從窗戶中吹進來，屋內燭影搖晃，徒勞的掙紮著，而屋外的天空中，一輪冰月皎潔如雪，亙古明亮。
蠟炬又如何能與明月爭輝？
從那之後，沈凰似乎明白了什麼，他斂起了周身的鋒芒，乖乖的活在了慕清商的陰影裏。
四年後，神音閣弟子下山曆練，這一次由沈蕭南親自帶隊，慕清商和沈凰也在其中。試煉的前期，一切都很順利，直到他們被困在了萬蝠洞中。
萬蝠洞中棲息著一隻上古大妖，這隻大妖沉睡數萬年，忽然醒過來，聞到了生人的氣息，便封住了洞口。
那一戰昏天暗地，神音閣弟子盡數隕落，最後隻剩下了重傷的沈蕭南與沈凰、慕清商三人。沈蕭南祭出所有法寶，才將洞口打開一個缺口，沈凰與慕清商拚盡全力往出口跑去，那隻大妖很快反應過來，再次將洞口封起來，沈蕭南當即便抱起慕清商往出口掠去。
“轟隆”一聲，洞口再次被封住，慢了一步的沈凰徹底被留在了黑暗之中，呆呆的望著沈蕭南與慕清商離去的方向，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方才，從始至終沈蕭南都未有過一絲猶豫，隻能二選一，而沈蕭南選擇了慕清商。
真正令沈凰絕望的不是黑暗，而是沈凰清楚的知道，若是再給沈蕭南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他一定還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慕清商。
誰也不知道被留在萬蝠洞裏的沈凰到底經曆了些什麼。
當沈蕭南再次打開萬蝠洞之時，隻剩下滿地血色和淩亂的屍塊，而沈凰坐在血色之中，滿眼空茫。
沈蕭南不知道沈凰在萬蝠洞經曆了什麼，林小悅卻知道。萬蝠洞中除了一隻上古大妖，還有一隻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