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餘暉終於從寸土寸金的半山別墅區落下,夜幕降臨,路燈照亮了沿途的路。保時捷緩緩駛進了莊園內,沿著鬱鬱蔥蔥的林蔭道往裏開。
周蘊章搖下車窗去看,此間一草一木似乎都與過往無異,縱然他已經有整整二十年不曾踏足。不遠處似乎有鋼琴聲飄來,細碎而輕快,在夜風中逐漸消散。
即使隔了一整棟別墅,周蘊章也從零散的幾個音符中迅速辨認出了那是什麼曲子——德彪西的《月光》。
這首曲子,他再熟悉不過了。
“閣樓裏有人?”越過樹尖,周蘊章的目光落在白色的閣樓頂上,他可以確定琴聲是從那兒飄過來的。
周鳳章沒往那兒看,直接回答道:“嗯,謝傾住那兒。”
“老頭子這是模仿的哪朝昏君?”周蘊章眼神裏嘲諷意味分明,目光卻不曾從那處挪開,耳畔的琴聲也愈發清晰;對方彈得很好,至少周蘊章挑不出任何毛病。
周鳳章幹笑了幾聲:“周幽王?夏桀?商紂王?”
“繞一圈。”眼見著快到主宅,周蘊章吩咐道。
“好。”
周鳳章一腳油門出去,直接略過了通往主宅的那條路朝著不遠處被樹叢包圍著的閣樓開過去。德彪西的《月光》——對於周蘊章來說意義非凡,那是他們的母親生前最愛的一首曲,也不知閣樓裏這位究竟是有意為之,還是碰巧撞上,剛好卡在這個時間段練琴。
外牆雪白的閣樓近在眼前,周鳳章熟門熟路的打了右轉燈,繞到了位於湖畔的那一麵;透過落地窗,周蘊章看見了坐在那架水晶三角鋼琴麵前的青年。
自頭頂灑落的燈光柔和而溫暖,蓬鬆柔軟的黑發下,他的側臉輪廓顯得格外溫柔。由鼻尖至下頜的線條柔美流暢,他低垂著眼眸,纖長鴉羽在眼下投了一片扇形陰影。
隔了這麼遠,周蘊章看不見他的手,卻能從流淌開來的旋律中想象出那雙手是什麼模樣。單薄襯衣包裹著的身軀格外纖瘦,似乎經不起任何風吹雨打。
大約是注意到了灼灼目光,謝傾將眼神從鍵盤上移開,透過落地窗與周蘊章撞了個正著。
還真是應該鎖進籠子裏好好欣賞的玩物。
周蘊章也不回避,就這麼坐在副駕駛席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在心裏下了個結論。
而對方似乎並不打算和他耗下去,確認了目光來源後,便轉過頭去,順手將鋼琴上方的琴譜翻了一頁。
《洋娃娃的小夜曲》,謝傾大概是拿了一本德彪西作品集。
周蘊章緩緩搖上了車窗,示意周鳳章開車回主宅:“哪個qing?”
周鳳章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坐在鋼琴前的身影,意味深長道:“傾國傾城的傾。”
謝傾並不打算出現在周蘊章的接風家宴上,對於他來說,隻需要在對方麵前有一個足夠深刻的初印象就夠了;因此他特地選擇了一首對周蘊章來說意義非凡的曲子,踩著人到家的點開始彈。
果不其然,他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看見了副駕駛上的周蘊章。
那是一個即使隔了這麼遠一段距離也無法忽略掉他強大氣場的Alpha,甚至比他的父親周敬瑜還要強勢一些,望過來時,謝傾不禁心生出幾分畏懼,情不自禁地想要回避。
可他知道,他並無退路,隻得硬著頭皮往前走,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
然而,天不遂人願。
正當謝傾洗了個澡,拿著一本書躺上床,就有敲門聲從大門那頭傳來。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那雙漂亮的丹鳳眼裏藏著的幾分疏離冷淡在披上外衣打開門的那一瞬消失不見。
來者是周家的老管家,笑容可掬:“先生說請您過去一起用餐,有您最愛吃的草莓舒芙蕾。”
“知道了。”謝傾眉眼舒展開,露出溫順柔軟的笑容:“我換件衣服就過來。”
主宅內的氣氛並不算太好,隱隱透著些說不出的尷尬。雖然薛寶琴是周家現如今的女主人,可麵對幾乎沒有見過的繼子周蘊章,她還是有些露怯,不太敢擺出平時那副趾高氣昂的貴婦架子,顯得溫婉又和善。
然而周蘊章並不買她的帳,與好脾氣、平易近人的周鳳章不同,這位周家大公子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茬,不可能善待她這個轉正的外室;他的性格太像他的父親了,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或許這就是周敬瑜將他送到了國外這麼多年的原因——畢竟誰都不喜歡和一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人生活在一起。
麵對多年不曾歸家的兒子,周敬瑜的反應也是平淡得出奇,他甚至沒有多看幾眼,隻在人踏進門時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回來了,然後就一頭紮進了書房。
而令薛寶琴更驚訝的是她的兒子周令章對於這個第一次見麵的大哥的反應,簡直就像是見了貓的老鼠,一下子就從二世祖變成了乖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