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秘密
從19年到1937年,我在深宅大院裏整整生活了十年,我受到文化教育,得到大大姆媽的寵愛,過著富裕的生活,享受幸福與快樂.
我和鄉下的關係,養父母和所有家裏的人和親戚都對我封閉的.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我逐漸長大,從封閉到半封閉,以致我全明白了自己的身世.
1934年,當我開始懂事時,我常常看到有個鄉下人,穿的比較幹淨來我家玩,家裏人都對他很親切,客氣.倒茶,那煙招待他.有時在店堂外的寶座上坐坐,跟店員們閑聊.大家都喊他大伯,我也喊大伯,我不知道,他就是我鄉下的大伯.我鄉下的父母親來了,我跟表姐,堂姐一樣喊姨大,姨媽,也不曉得他們就是我鄉下的親生父母.我從來沒有單獨跟他們在一塊,也從來沒有一個人下過鄉.有時跟姆媽,姑媽,表姐一道去,次數不多,因為路不遠,總是當天回城.而且每次去玩,總是到那個大伯, 姨大,姨媽家吃飯,我從沒有感到有什麼異樣.當然,城裏人下鄉,穿戴漂亮,闊氣,引來很多鄰居大人小孩來看我們,熱情招待,說說笑笑,其中最引我注意的是個叫”大戴媽媽”的婦女.她盈盆大臉,身材高大,聲音洪亮,她從家裏端來一盆煮的熱氣騰騰的豌豆莢請我們吃.更令我莫名其妙的是,她用手摸了一下我的頭說:”這古娘真是福氣好牙…….”,話才出來,立即被她身邊站著的姨媽拽了幾下她的衣角,她忽然醒悟,馬上止住不說了.事情過後,我畢竟人小,頭腦簡單,並不在意什麼.
上小學二年級時,一天下午,我穿了件府綢白底藍條紋的大襟短袖褂,黑裙子,白襪子,黑補空花涼鞋,背個書包去上學.剛走到巷子口,有好幾個鄉下婦女坐在地上擺著菱角,籃子買東西.其中有個人把我喊住:
”喂,小姑娘過來!......”
她一邊喊,一邊用手招我過去.我很老實,就走到她跟前,她站起來,拉住我的手問:
“你姓什麼?”
“我姓劉。”
“你不姓劉,你姓戴。”
“你胡說!”我不相信,把她的手摔掉說。
她旁邊的那女人把她拉坐下,並阻止她說:
“叨你的,你吃的沒事幹了,跟她說這個做什麼?人家還要上學呢!“
這時我就走了,又聽她們幾個說:
“這丫頭掉到福窩裏去了。”
“你看她穿的多漂亮!”
“那當然了,人家是劉钜泰衣店老板的姑娘呢!”
“她和大寶子的臉就好像從她們的媽媽臉脫下來一摸一樣。”
我故意走得很慢,聽她們說,這是有人來買她們的菱角了,我趁此跑向學校。可是小小腦袋裏從此裝了個秘密:“大寶子是誰呀?”“那個鄉下的姨大,姨媽就是我的親大,親媽嗎?”我好像是有點像姨媽呢!他們家的小孩喊我大大和姆媽也是姨大,姨媽,難道我大大,姆媽也是他們的親大親媽嗎?”我真大惑不解,又不敢去問任何人,卻在心裏經常想這件事,往往,想著想著就睡著了,想著想著就去玩了。反正我認為這事對我沒有什麼妨礙,日子久了,也就淡忘了。
1936年我在於湖小學讀三年級時,家中公泰衣莊生意興盛發達,兩個店的財勢可稱當塗之首。是大大和叔叔經營的鼎盛時期。可是到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到冬月,日本鬼子快打過來,整個縣城掀起了抗日怒潮,所有人家都在跑防,逃難,組成了浩蕩的流亡隊伍。我家也和大家一樣被迫離鄉背井,拋棄一切財產,踏上了遙遙的天涯之路。當時我整十歲,較為懂事了。一天下午,我們和叔叔,姑媽三家人,帶著奶媽,徒弟等共一,二十人,拿了一些包袱行李來到賈家灘,準備下半夜上船,天見亮就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