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模擬操作台上的那個年輕軍人終於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了一套機甲攻擊動作的操作流程,從頭頂的巨型投影看,他汗流得快要虛脫了。但總算成功了。
身邊指揮台的工作人員們見證了他的努力,紛紛鼓起掌來。
那個年輕軍人似乎也是停頓了一會,才發現自己成功了,疲累的臉上露出笑容,回過頭看指揮台的方向。
指揮台上隻站了兩個人,邵續霖和一個女助手。
邵續霖有個不利於作戰的壞毛病,在戰勝敵人或者挑戰成功的時候,隻要稍有空閑,就會下意識地回頭看後方,那是最早和簡樺在一起養成的習慣。在他幾次被列為機甲操縱員教科書的戰鬥錄影流傳開來以後,很多年輕的機甲師在不自覺的學他的一舉一動,包括這個壞習慣。
邵續霖轉過身,走向了離開的電梯。
他身後,早已熟悉他性格的助手代替他完成了接下來的指令:“指導時間結束,請機甲師自行熟悉操作動作。”
受虞飛城委托,邵續霖每天都在營地幫助衛星城訓練機甲操作人員,那些都是百裏挑一的年輕人,和邵續霖差不多大的年紀,很崇拜邵續霖,個個都認真聽話,但是學習進程依舊緩慢。原因大概是衛星城雖然有著一流的設備,卻缺少暴風穀那種大戰迫在眉睫、要麼成功要麼死的氛圍。
走出營地,看見頭頂上烏雲滾滾,在衛星城光汙染般炫目的路燈下,門口的守衛向他立正行禮。
“邵長官。”一個人從身後氣喘籲籲地跟了上來。
邵續霖回頭看,是剛才在操作台上的年輕軍人,還穿著被汗水打濕的訓練服,像是一跳下訓練台就匆匆趕了過來。
“邵長官,”那年輕軍人敬了個禮,笑了,露出了兩顆虎牙,“謝謝您的教導,我父親托我帶份請柬給您,想請您蒞臨我家吃一餐飯。”
最近邀請邵續霖的飯局很多,邵續霖都回絕了,他忙著照顧簡樺。
而且,這裏是衛星城。他還記得自己在眼盲時,被首都特使押到養父的墳墓前,那時候暴雨般落到自己身上的拳腳。
“不用。”邵續霖簡短地說,仿佛沒看見那個可能比自己還大上幾個月的年輕軍人一瞬間僵住的笑容,推開他的手,向自己的吉普車走去。
才離開基地不遠,就下起了大雨,邵續霖沒有關上車窗,任大雨打進車內,落到自己的身上。
快到衛星城的雨季了。邵續霖輕輕笑了起來,在衛星城的上上個雨季,簡樺冒著大雨,衝進囚車,帶被誣陷殺害養父的自己逃亡。
那時候他瞎了,看不見,身上隻有一套單薄的囚服和簡樺披在他身上的外套,雨點很大,風很大。
現在,輪到自己來保護簡樺了。
前幾天,回到簡樺的病房,簡樺告訴他準備去首都接受審判。
邵續霖很不樂意,首都黑森林王宮的那三個女人,要麼狠毒、要麼糊塗、要麼天真,北方城的大王子快要進首都了。這時節的首都,簡直就是隨時會爆發的火山口。
邵續霖有種預感,大王子到了首都,肯定會有驚天動地的劇變發生。
——外麵還在打仗,但願他們自己家人內訌別鬧出太大動靜,影響戰局。
最近,首都上下也人心惶惶,因為前幾天帝國女子大學排演了一部話劇《哈冉王子》,是根據幾百年前地球的一位戲劇家的名著《王子複仇記》改編的,原著是王子抽絲剝繭查出真相為冤死的父王複仇的故事,帝國女子大學的那些貴族小姐們倒是非常有膽識,把故事改成了王子為父王、母後複仇,打敗了鳩占鵲巢的陰險貴族夫人。
故事的指代感本來就已經非常強烈,她們還生怕人看不出來,王子的父親死的那一幕基本照搬了十幾年前老國王遇刺的場景。
——膽量令人欽佩,行動卻是找死。
戲劇還未結束,劇院就被黑森林宮的侍衛包圍了,首都的監獄裏現在人滿為患。
據說如果不是當時女王也在劇院裏,在危急的時刻阻止了侍衛們,他們原本接到的命令是要把演員們直接送上斷頭台的。
不僅演員們被關押,連前去看戲的觀眾們也在接受調查。
據說那晚唯一全身而退的人是也收到了請柬的劉光,他在第一幕開始後不久就離開了劇院。有傳言說是他向那位夫人告的密。
首都現在一團亂局。隨著大王子進都的日子越來越近,山雨欲來的氛圍已經感染了整個帝國。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療養院,邵續霖停下車,抬頭看簡樺病房窗口照下來的燈光,皺緊的眉頭舒展開,慢慢露出了笑容。
他沒有死,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今天比較奇怪。邵續霖在走廊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
往常,首都的侍衛、衛星城的衛兵、暴風穀的士兵,三撥人馬把簡樺的病房圍得水泄不通,邵續霖雖然也覺得惡心,但是考慮到這其中還有劉光的人,會保護簡樺的安危,就沒有強製他們撤離。今天,走廊裏安靜得不像話,那三色的軍服都不見了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