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救你。”
這句話語氣很輕，分量很重。
陸遇卿專注地盯著前方的道路，車子迎著光往外開，仿佛能沿著光找到永世的光芒，再不用與黑暗挨邊。
餘笙閉上眼睛，腦海裏是陸遇卿跟著墜樓的一幕。
她沒看到有鬼對陸遇卿下手，她是被鬼拉扯著墜樓，而他為了她撲出陽台的。
“就怕我會害了你。”餘笙腦袋抵著車窗，目光飄忽的看向外麵往後退的光。
一句話，讓陸遇卿的呼吸有些亂，腦海裏的思緒更是混亂，心髒像是被人狠狠攥在手裏，陣陣發痛。
時隔已久，再次聽聞相同的話，仿佛把他帶回那場分別。
天空橫雲滿布，墨藍與暗黑在一起攪動翻湧，一麵壁立萬仞立於天地間，凹凸不平的山壁上利刃劃過的痕跡，有打碎後留下的坑。
幹燥的黃土地，幹燥的風，吹在皮膚上刺刺的。
有流光時常從詭異天象上飛出，打落。
周圍有許多同道中人，驚慌恐懼聲嘈雜，唯獨他覺得異常安靜。
在他的印象中，那個人總是平靜包容的，臉上的情緒總是像風一樣淡然，仿佛一吹就散，但時常露出對他的擔憂。他挺享受那種對待，但後來才明白，她的擔憂是有源頭的，若他細心留意著，大概不會走到那一步，讓唯一對他好的人生不得安，死不得寧。
時限將至的最後三月，他在孤塚前再次與她重逢，他萬般不甘聽不進勸，她還是陪著他，就如生時他跟在身後那樣，走走停停，翻山越嶺，看山看水。
到最後他發現情況不對時，才終於得知了真相，那時她鬆口後說的正是餘笙今日所說的話。
“就怕我會害了你。”
可他反而最不怕這一點。
也是在臨別前一刻，他才終於懂得她曾經說過的那句話是有多重。
“這世間有才有能者何其多，無論是天災還是人禍，並非無法解，隻是一旦與生死掛鉤，人性的醜惡頓顯。”一番話伴著那口幽幽輕歎娓娓道來，“選擇不止在你我之間，而在眾生麵前，可惜自古以來，人性均輸給了天道，千百年的劣根，不剝皮抽筋，是改不掉的。”
“眾生皆是凡塵一粒沙，受困於世者，皆為凡夫俗子，長生是妄想。”
“到頭了，隻能陪你到這裏了。”
“這次，隨心去做吧。”
罔顧了大義，丟掉了肩上的擔子，最後讓他從心而為。
那時他才知曉，看似最隨心所欲的人，其實從未踏出過別人給她畫起的圈，可偏生對他一再包容。
他知道，即便他做出違背大義，罔顧眾生性命的決定，有那麼一個人，會平靜地注視著他，無奈一笑，告訴他——
獨行殊途，是會受世人所不容的。
那個人一直站在他的身邊，以靈魂姿態陪了他最後一層，那麼靜靜地站著，直到身影在他麵前一點點淡化，她的表情一如往昔的每一日。
“我不怕。”憋在心裏時間太長，這三個字像是他用心釀得一壇酒，帶著清冽的氣息。
我怕。
餘笙在心裏悄悄說著。
她最怕欠人情，但人情債並非最難償，最難償的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