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梓言又做夢了,這是一個很長的夢。
在夢裏她目睹了一個女孩十九年的成長,無數的記憶碎片瘋狂地湧進她的腦海裏,每一個細節都如此真實,從呱呱墜地到會走路,到穿著漂亮的公主裙坐著紅旗轎車蹦蹦跳跳去上幼兒園,到穿著統一校服就讀北京有名的子弟小學,到在中學裏就開始逃課,玩樂,去海外肆無忌憚地血拚,回國在燈紅酒綠之中享受來自各方的奉承……
有人對她很親熱,叫她小公主,有人對她不屑一顧,當麵嘲諷她‘不過是小三生的賤種,有她在的地方別叫我來,跌份!’,她一麵自卑,一麵驕傲,矛盾地醉生夢死著,毫不收斂自己的脾氣,動輒就甩臉子,圈內人一邊瞧不起她,一邊又礙於她父親的權勢虛與委蛇地應付她,個個笑臉冷心,她漸漸地明白這一點,越發不愛在圈子裏交際,出去大把大把地灑著鈔票,引來一群一群的蒼蠅圍著她嗡嗡,非常開心,非常刺激……
終於在一個夜晚,她發泄地開著剛買的豪車狂奔,時速不停地提高,她狠狠地踩下油門,享受著在空曠的道路上風中狂奔的快感,再快!還要快!
姚梓言恍然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她還是那個大齡宅女,深夜跑下樓來買一份關東煮和兩個肉包子,站在寂靜的馬路上,周圍空無一人,麵前是一輛車頭撞扁的紅色跑車,雪白的安全氣囊下垂死地伸出一隻光裸的手臂。
她看著自己不受控製地走了過去……
那隻手臂忽然抓住了她,死死的緊抓不放,指甲都直接陷入皮肉的那種,她尖叫,她掙紮,她拚命地向後退,都無濟於事。
那個亂蓬蓬長發的女司機抬起頭來,終於讓她看見了真麵容。
小小的鵝蛋臉,黑亮黑亮的大眼睛,飛揚的眉毛帶著一絲不羈的戾氣,高挺的鼻梁,紅潤的菱角一般的小嘴囁嚅了兩下,沒有發出聲音,但姚梓言卻清楚地聽到了她想說的話:
對不起。
謝謝你。
請你好好的……活下去。
“特五床,田瑤瑤,今天出院哦。”護士小姐溫柔地笑著叮囑,“回家也要按時吃藥,好好休息,多多保重身體。”
少女還沒有恢複血色的白皙臉蛋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已經過去十天了,一切塵埃落定,不管她願意不願意,這輩子她隻能作為田瑤瑤,繼續生存下去。
田欣親自來接女兒出院,指揮著司機拿行李,劉秘書去辦出院手續,自己什麼也不管,隻是摟著田瑤瑤兒啊肉地心疼著:“還好還好,傷都好了,沒有落下疤,不然這輩子可怎麼辦呐。”
坐上了來接人的車,田瑤瑤縮在座椅裏,一直默不作聲,目光看著窗外一晃而過的街景,還是那麼熟悉的城市,自己生活了十一年的地方,隻是一夜之間自己的命運卻已經天翻地覆。
從前姚梓言的人生道路跟大部分北漂小白領一樣,出生在小城市,從小刻苦讀書,不負父母期望地考到北京來上了個好大學,順勢就留下工作了,人生剩下時間無非是好好工作,頭號計劃一點一滴還清三十年的房貸,生活中唯一的樂趣和愛好就是粉一粉偶像覃遠,能吃點好的就算改善生活,過年了回家看望父母是最大安慰……忽然有一天,世界徹底改變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將麵臨的是什麼樣的人生。
這個年輕的十九歲的女孩子,家庭富有,身份尷尬,有著姚梓言沒有的美貌,過著姚梓言完全都不熟悉的生活,別人在讀書的時候,她在逃課,玩耍,肆意妄為,而更讓人傷心的是,她完全有資本這樣做。
車子開了一會兒,她忽然發現這並不是回家的路,轉身疑惑地看著田欣,第一次主動開口:“我們要去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