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似乎能夠理解李若蕭此刻的心情,這個世界上原本沒有她留戀的東西。
少女時遠遠望著公子扶蘇心中做著各種夫妻恩愛的美夢,等到了終於穿上華服戴上沉重的鳳冠做了那個夢中人的新娘,才發現那個人的心裏一絲一毫沒有她的位置。
他的心裏隻有那個宮女子魚,少女的夢在一夜之間被擊得粉碎,絕望,與不甘,令她瘋狂。
如今,這個瘋狂間接地釀成李氏一族的慘劇,因愛生恨,毀的是她自己,搭上全族人的流放,還有她父親性命。
我仿佛看到公子扶蘇站在那裏,手裏握著一個油光發亮的青銅魚,鮮血落在白色長袍上的樣子。
我相信這是李若蕭每一夜都不能逃避的惡夢,雖然那人的樣子一如她少女時代見過的一樣俊朗,但已經不再是她日夜期盼的新郞。
我輕聲地歎息,覺得有人在搖晃著我,耳邊好像聽到鍾海濤急切的呼喚,但還是沒法醒過來,隻是覺得自己完全不受控製地在秦都鹹陽城裏飄來蕩去的,象一縷孤魂。
刑場。
李斯最後一次仰望長天,他沒有再發出歎息,芨芨營營一輩子,卻被趙高這樣的小人算計,就讓自己在最後時刻做一回光明磊落的男子漢吧。
“父親。”李若簫蓬頭垢麵,呼喚著父親,跪倒在地,“是女兒無能,不能為父親求得好死。”
“腰斬,比五馬分屍、千刀萬剮好很多了,且換得一族人的性命,值了。”
李斯捧起女兒淚流滿麵的臉龐,這是他最疼愛的女兒,族人已流放,能有這個女兒給他送行,算是一個安慰吧。
“父親。”又一聲淒厲的呼喚,李若蕭已是哭不出聲,隻是拚命地嗑頭如蒜,額頭已是鮮血淋漓。
“好女兒……”李斯扶起女兒,喃喃著,獨自走向刑台。
午後陽光下,被腰斬的李斯血流滿地,但一時還無法斷氣,哀囀慘絕,拚盡最後一口氣,發下了一個怨毒的詛咒:“趙高,我流的每一滴血都將由你的子孫後代一一償還,每一滴……”
在他的身邊,李若簫注視著她的父親受盡折磨而死,橫劍引頸,血流如注,灑在刑台邊上,與她父親的血融合在一起。
“趙高,我要你償還我父親的每一滴血。”
我看到,刑場外不遠處,一個十多歲的少年孤獨地矗立著,遠望著刑場上他的父親和姐姐呼號慘絕,直至身體漸漸變得冰冷僵硬,再也沒有任何聲息。
少年的眼裏沒有淚,隻有仇恨,望著劊子手像扔垃圾似的將他父親和姐姐的屍體扔上板車“嘎吱嘎吱”地運往城外丟棄。
隱隱約約覺得少年的臉龐似曾相識,英俊之中帶著濃重的陰鬱之色,那嘴角上翹的弧度……
少年加深了他們的詛咒:“趙高,我要你世世代代血管裏流的不是鮮血而是毒液,以償還我父親和姐姐所受的慘痛以及我族人被流放的痛楚。”
而後,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蔭蔽,繼而狂風大作,一場暴雨臨空而下,衝刷著血汙的刑場,然而血水汩汩地流淌,怎麼也衝刷不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