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菡自和楚舜訂婚後,倆人並沒有多少見麵的機會。雖然楚舜經常到家裏來,但還是和張燿一起研究新式油燈的時候較多。那油燈已經經過測繪數據的比對,找到了關鍵之處,楚舜重新設計了燈罩的圖紙,現在正在尋找合適的工廠進行樣品的加工。有時候楚舜和張燿談到國內的工業為何比不過國外工業時,也歎息國人幾千年的小農經濟,禁錮了求真求實的思想,做事不像國外的工作者一樣嚴謹求實。所以生產出來的東西往往虛有其表,模仿了九成就心滿意足。

因為訂了婚,楚舜更加注意言行,事情一完就回家陪伴母親。偶而和大家一起坐下交談,泊菡也因為害羞而躲得遠遠的。因此,這對未婚的夫婦,反而比訂婚前更少交流,神態也更加拘緊了。

這個禮拜天,蹇伯英邀請楚舜、泊菡和泊蕊一起去公園看新開的薔薇花。說是有一種名叫波旁公爵的名花十分美豔,生得是粉瓣綠芯,遠遠看著像一片粉紅的雲彩。現在,泊蕊和伯英已經有了戀愛的感覺,伯英那小心奉承的性格也讓泊蕊十分開心。

這是泊菡第一次和楚舜逛公園,心裏忐忑不安,也不知道說些什麼,該做些什麼。不像二姐和伯英兩人,一進了園子就卿卿我我,互相挽著胳膊走進了花叢中,再也不管楚舜和泊菡兩人了。

楚舜今天穿了一件拚色休閑裝,黑色西服褲子,軟底牛皮鞋。他因為看見張氏一家平日的穿著大多是西式,所以訂婚以後,也以穿西式衣服為主。泊菡身穿鵝黃色白點連衣裙,白色短袖毛線開衫,半高跟白皮鞋。和楚舜站在一起,幾乎被遊人以為是哪間報社請來拍風景照片的模特兒。

他們倆走到花亭坐下,楚舜買了兩瓶汽水,一人一瓶吸著。泊菡看得出楚舜很是緊張,心想連平日儀容出眾的楚舜都這樣緊張的話,那自己一定更為緊張了。楚舜笑起來:“泊菡,你手抖得厲害。”泊菡臉紅了,放下汽水,緊緊地用左手掐住自己的右手。楚舜笑得更暖,他轉過來,坐到泊菡身邊,握起她的小手,帶點戲謔的口吻說道:“你看看,其實我也在發抖。”

奇怪,被楚舜握住手以後,泊菡反而不緊張了,整個人心情都放鬆下來。楚舜把泊菡的手放在掌中,另一隻手仔細地撫過她每一根手指和掌上的每一寸肌膚。“你的手,真美。”他說。

泊菡也注意到楚舜的手,那也是一雙完美的手,皮膚光滑緊致,經絡突出,手指長而有力,指甲光潔整齊,修剪得很漂亮。

泊菡小心翼翼地問楚舜:“我聽說,你家姆媽當初不同意我嫁給你。”

楚舜眼裏滿是如水的溫柔:“姆媽隻是擔心我們那樣的家會委屈你。說實話,我也有這樣的擔心,生怕你跟著我受罪了。”

泊菡想了一想,慢慢地答道:“我沒有覺得你的家有什麼不好,吃得簡單一些,穿得簡單一些,對我來講都沒有問題。我隻有一個心願,就是希望你,能真心對我。”

楚舜眼裏升起了一層水霧,他仰起頭,閉著眼睛,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認認真真地對泊菡說:“別的我還真不敢承諾你,但我的一顆心,完全可以保證,這一輩子都是你的。”

幾天後,泊蕊放了學,和好友蘇玉花在街口告別之後,獨自回家的路上,卻猛然被一隻強有力的大手拉進了一個懷抱,泊菡幾乎嚇暈,好容易定下心神,才看清麵前的這個人。

楚堯!可是眼前的這個人的確是楚堯嗎?他穿著一身皺皺的美製軍官服,整個人又黑又瘦,顴骨像兩塊硬硬的岩石聳在臉上,兩腮長滿了硬紮紮的胡茬;雙目深陷,好像許多天沒有睡好覺一般,隻有黑黑的眸中躍動的熊熊火焰,在提醒泊菡,他就是楚堯。

泊菡想用力掙脫他的懷抱,可是她那點力氣對於楚堯而言如螻蟻撼樹,不過泊菡掙紮的動靜倒是驚動了幾個路人,都停下腳步注視著他倆。楚堯見了,指著那幾個人大吼一聲:“老子剛從前線回來,摟著自己的女人有什麼好看的!”說完,一把抱起泊菡,拐進了一條無人的弄堂。泊菡在他懷裏極力扭著要下來,卻被他大力箍緊怎麼也動彈不了,急得嗚嗚直哭。

楚堯聽見哭泣,終於放下泊菡,一手鉗著她的肩膀,一手為她擦淚,方才猙獰的表情頓時化為萬分柔情。泊菡擋開楚堯摸在她臉上的手,又急又羞地說道:“楚大哥,你怎麼這樣!”楚堯的臉刹那間又變了,變成又氣又痛的神情:“我倒是想問問你,還有楚舜,怎麼這樣對我!”他的身上,酒味,煙味和血腥氣一起發酵著,熏得泊菡喘不過氣來。楚堯發現了,一麵尷尬一麵抱歉地說:“我剛剛從東北坐了三四天的船回來,衣服都沒換就來找你。你告訴我,為什麼你會和楚舜訂婚?是你父母強迫你的嗎?”泊菡的身子無法抑止地微微發抖,回答說:“不是的。沒有人強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