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菡回到家裏,看見吳媽已經把楚堯從前的床抬出來刷洗過了,正在天井裏曬席子,枕頭,床單。泊菡將窗簾布交給楚太太看,楚太太說挺好,一問價格又便宜。泊菡說了原由,楚太太和吳媽麵麵相覷,不相信泊菡有這樣的本領,可以一個下午就繡出花樣來。三個吃了午飯,泊菡上樓取了繡花樣子,讓楚太太選。楚太太一麵想,一麵挑,最後挑了中等難度的翠葉葡萄讓泊菡來繡,泊菡看了,微微一笑。
泊菡下了樓,將布料清了一澆水,晾在天井裏曬幹。楚太太和吳媽暗暗嘀咕,這樣大塊的布曬幹總要有一個時辰,也不知道泊菡在剩下的時間裏能忙出幾針花樣子來。
泊菡卻成竹在胸,又上樓找出紙來放花樣,除了楚太太挑的葡萄,還放了幾隻蝴蝶的花樣,然後找出絲線,一點一點地配顏色。
楚太太午覺睡醒,正看見泊菡在收麵料。然後聽見泊菡輕輕地上樓聲音,再有就是剪刀喀喀作響。一會兒,就聽得樓板上縫紉機噠噠噠地響個不停。吳媽也好奇地跑到楚太太屋子裏,打聽泊菡究竟在做什麼。楚太太搖頭,縫紉機見倒是見過,可怎麼用倒真是不曉得!一會兒,縫紉的聲音停了下來,又聽見紙張沙沙的響聲,和著縫紉機噠噠噠地一陣猛響。吳媽悄聲問楚太太:“要不要我上去看看新媳婦在做啥?”楚太太點點頭。吳媽悄悄上了二樓,透過過道邊的窗戶一看,泊菡在窗前踩著縫紉機,手中的窗簾布上上了一個花繃,正拿機器繡著花樣,一個描好的圈圈在她手下飛快地變化,須臾便有了深紫淺紫,再紮上一圈,一粒飽滿透亮的葡萄就好了,一會兒,又好了一粒,吳媽隻覺得剛剛站了一眨眼的功夫,泊菡的手上,半串紫瑩瑩的葡萄就繡好了。
吳媽又悄悄下樓,攏著手湊到楚太太耳邊說:“新媳婦是個能人哎,會用腳踏機繡花,繡得又快又漂亮!”楚太太有點不信,但想著吳媽不會騙人,也就點頭稱是。
泊菡在樓上噠噠噠踩縫紉機,楚太太安排吳媽把天井裏的床被等收回房間,又準備晚飯,忙到飯菜上桌,就聽到泊菡抱著窗簾咚咚下樓,楚太太和吳媽把窗簾攤開一看,淺綠色窗簾上左右對稱各繡了一串紫晶晶的葡萄,深淺不一的綠葉翠蔓栩栩如生,葡萄的上方還各飛了兩隻美麗的蝴蝶。反過來,窗簾的背麵也是完全同樣的葡萄蝴蝶,與正麵的繡花,仿佛雙麵繡一樣精致。楚太太一邊看一邊歎,吳媽也一直嘖嘖地咂著嘴,說自己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漂亮的繡花,直誇泊菡心靈手巧,楚太太好福氣。楚太太臉上有光,終於對著泊菡有了發自內心的笑意。
晚飯後楚舜把窗簾掛上,真有陋室生輝之感,泊菡收拾好床鋪,倆人相視一笑,似乎這世界除了彼此,就再沒有其他了。
三天後的中飯前,楚堯回到了家,隻是神色清淡地和泊菡打個招呼,便如楚舜那般尊敬自然地一直陪著楚太太說話。泊菡見他對自己已沒有任何異樣,總算放下半顆心來。楚太太急急安排吳媽添了一碗木耳炒雞蛋,一碟子油炸花生米。飯桌上楚堯陪著楚太太、吳媽喝了一小甕加飯酒。飯後,楚太太帶楚堯到他自已的房間,安排他休息,楚堯說天氣太熱,要先在天井裏衝個涼。吳媽趕緊給他汲了井水,泊菡上樓拿了新毛巾香皂,又在木桶裏加了防蚊蟲的花露水,便避上樓去。
泊菡在樓上裁了一個辰光的紙樣,就是那件窗簾上的零頭,她打算做一件雜誌上的新款無領短袖襯衣,說是無領,其實還是配了梭織的花邊,這是美國那邊的新設計,泊菡打算嚐試嚐試。再一抬頭已經到了楚太太午睡起床的時間,急急梳洗一下,下樓來到敞廳,楚太太大概因為中午喝了點酒,還沒睡醒,門依然關著。
泊菡猶豫是不是要上樓去等——剛剛經過楚堯門口的時候,瞥見他正赤著上身躺在床上抽煙,嚇得她心裏撲通一下。定下心來想一想,不如避到楚舜的書房裏。翻了一會兒報紙,就聞到一陣香煙混著花露水的味道飄過來,轉頭一看,楚堯手裏燒著香煙,正站在書房門口,帶著探究的神色,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泊菡見他身上雖然套上件白色的背心,但肌肉虯勁,皮膚棕褐,好似身體裏藏著一頭猛獸,隨時能撲出來,心頭鹿撞,臉上一頓紅白,竟然有些喘不上氣的感覺,隻好低頭尊稱大哥。楚堯進了房間,在一邊坐下,倒有些關心,凝視她半天,緩緩問道:“大半年不見,你怎麼瘦了這麼多?臉色也不好,不大像新婚燕爾的樣子。”泊菡摸著自己的臉頰,低聲回答:“瘦了嗎?我不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