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你醒了?”
六師姐過來探了探我的額頭,又替我攏了攏被子。
我轉動著還未完全聚焦的眼眸看向她,她模糊的臉上掛著笑意,語氣也一如往昔。
一刹那,我恍惚覺得一切從未改變——我還是那個侍弄草藥累了,就歇在草地上的十七;這一次,也還是六師姐找到了我,將我抱回殿中,又守著我醒來。
但我知道,一切都變了。
我的眼神恢複清明神采,首先映入眼簾與以往不一樣的,便是這滿目刺眼的白。
我的寢殿主調藍,這裏,是師父的長生殿。
接著,我看到了立在床榻邊的大師兄。
我盯著大師兄的臉怔然一瞬,旋即驚坐起來,問道:“寒淩呢?”
這時,師父走了進來。
他白衣勝雪,衣袂飄飄地走進這白茫一片的長生殿。
然而,他這一抹白非但沒有隱沒進周遭,反而猶如皚皚白雪之巔的一株清雅雪蓮。
出眾且耀眼。
可望,而不可即。
我心中難過——我從未覺得師父離我這樣遙遠,一直以來,他明明是我最親最敬的人。
師父交給大師兄一粒藥丸,大師兄又遞給了守在我身邊的六師姐。
“十七,來,把這顆固元丹吃下。”六師姐溫聲輕語,將藥丸送至我的唇邊。
就像我將抑血丹送至寒淩的唇邊一樣。
我別過臉,隻問:“寒淩呢?”
三人皆默,無人回我。
良久,六師姐才又溫聲勸我:“十七,你神魂方歸,還不穩固,需要吃一顆固元丹才好。”
聞言,我長長久久地盯著那顆已經近在眼前的固元丹,忽然就笑了。
“你們瞞得了一時,瞞得了我一世嗎?”
隨後,我將目光移到大師兄的臉上,一瞬不瞬地與他對視。
“十七,你何必……”
大師兄聲音低去,話不言盡,片刻後錯開了目光。
見此,我的心涼了一半,又將目光移向師父。
師父到底是師父,見我如此執著,他終於開了口,聲音平靜輕嫋如雪沒厚土,沒有一絲絲波瀾:“寒淩魔尊,已然伏誅。”
我聽了,本該徹底心涼,可剩下一半的心,卻忽若置於沸水中蒸煮,滾燙地冒出荒蕪中的希望來:“伏誅是什麼意思?”
可就連我自己都清楚,這希望極不切實際。
就像冰與火、涼與熱,二者怎麼可能共存呢?
“伏誅,當然就是神魂俱滅。”
聞言,我不由想起那立於高台之上的玄色身影,那映在眸中翩翩翻飛的深沉黑色,那堪讓天地失色的絕世笑容。
“神魂俱滅了嗎?”
我在心底叩問。
“十七!”
“十七!”
六師姐與大師兄驚慌失措的聲音湧入耳膜。
“十七你泣血了,神魂也在崩散,快,快吃了這固元丹!”
六師姐不由分說就將那顆固元丹塞入我的口中。
我卻喉中一甜,緊接著一口鮮血噴濺出來。
我的視線再次朦朧,意識也開始渙散,但我分明看見了裹在血中被我一口噴出的固元丹。
我再次笑了起來,心中那一半熾熱慢慢冷寂下去。
很好,我默默地想,從此以後,這世上再無十七了。
我再也不會聽到,除他之外的人叫我十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