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時,肚子已經幾乎不痛了。我不懂醫,卻也知道這時的不痛意味著什麼。外麵天色已晚,姨媽和婆婆應該已經回去了,隻有窗前立著一個落寞的身影。
“歐巴。”我輕聲喚道。
他立刻轉過身來走到床邊,拉著我的手,柔聲問道:“你醒了?”
我點點頭。
借著床頭昏暗的燈光,他眼中的血絲依稀可見。他伸手按了下床頭的呼叫鈴:“張瀾說你醒了就叫她過來。”
一會兒,張主任進來。她看著我也是一臉的歉意:“抱歉,我已經盡力了。”
我搖搖頭:“是我沒有福氣。保不住孩子,讓大家空歡喜一場。”
羅鎧緊握著我的手,說:“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們,讓你吃了這麼大的苦。”
張主任看著我們,眼裏的歉意更深:“真的很抱歉,可是,甘甜還要再吃一次苦頭。”
我木然地看向張主任,羅鎧的聲音中帶著明顯的不悅:“這還不夠?還有什麼?”
張主任同情地看著我,說:“因為流產後宮腔內仍有殘留物,所以明天一早還需要做一次刮宮小手術。”
我閉上眼睛苦笑,深切地體會到什麼叫做“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必須做嗎?”羅鎧的聲音緊繃,含了幾分惱怒。
張主任無奈地點了點頭:“請你相信我的專業。”
我深吸了一口氣,拉著羅鎧的手搖了搖:“你別這樣對張主任說話!她是最好的產科醫生,我相信張主任的診治。如果不是萬不得已,張主任一定會盡力減輕我的痛苦的。”
第二天等我做完手術被推出手術室時,羅鎧和姨媽都已經等在門外。姨媽紅著眼圈安慰我:“甜甜,都過去了。”而羅鎧卻一言不發,隻是一路握著我的手,陪我一路走回病房。
我在醫院又住了兩天,這兩天裏,羅鎧對我幾乎寸步不離。我住的是單人病房,除了我睡的病床,旁邊還有一張雙人沙發。我幾次讓他晚上躺在沙發上睡能休息得好一些,他總不肯,偏要握著我的手坐守在我的床邊。幾次夜半醒來,看到他高大的身軀佝僂著趴在床沿上睡得很不舒服的樣子,我心裏又是感動又是心疼。第三天,看著羅鎧眼下的烏青和臉上冒出來的胡渣,我無視他的板臉、瞪眼,堅決要求出院回家。
羅鎧拗不過我,加上張主任也同意放我回去,他也隻好屈服。羅鎧去替我辦理出院手續時,姨媽在病房裏一邊幫我收拾行李,一邊說:“這幾天你們住在醫院,我每天都去你家幫你們開窗通風,還買了好幾盆淨化空氣的植物放在你家裏了。老金說的沒錯,現在的裝修材料多多少少都有些有害成分。你們剛裝修完一個月就搬進去的確有些太急了。我那套小房子上個禮拜剛剛租出去,不然你們去那裏湊活幾個月也好。”
我點頭:“我知道了。回去我會經常開窗通風的。不過姨媽,你也別再在羅鎧麵前說裝修的事。畢竟當時裝修是他一個人照看的,裝修材料和家具都是他選的。其實他當時提醒過我,不應該那麼快搬進去,是我太迫不及待了,鬧著要早點住新房子,他不想讓我失望才冒險答應的。你們現在總說我的流產和裝修相關,他一定會更內疚。”
姨媽歎了一口氣,說:“羅鎧這孩子是真的對你好。你做手術的那天,因為等電梯的人太多,我就從消防通道走樓梯上來,居然碰到他一個人站在樓梯上抽煙——對了,他不是不抽煙的嗎?”
我搖頭。如果不是那一次我樓下時明時湮的紅光,我也以為他是不會抽煙的。
姨媽接著說:“他眼睛紅紅的,像是哭過。我本來以為他是因為沒了孩子心裏難過,還安慰他說你們都還年輕,調養好身體,孩子還會有的。可是他卻對我說,他難過是因為早上張主任說你的情況,做刮宮手術不能打麻藥。他一想到你剛經曆了失去孩子的痛苦,又要在沒有麻醉的狀態下承受手術的痛苦,就會深恨自己的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