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劉拙都向楚天齊彙報著項目整改進展。說是“進展”,隻是職能部門針對項目又做了什麼,其中發生了哪些事,其實整個整改就沒有一點推進,到現在還是無一家按要求整改。離省裏下文已經過去了一周多,盡管政府也行使了勒令停工、行政罰款等手段,但投資企業采取的還是軟辦法:讓停工便停工,你罰款我不交。
楚天齊明白,現在各家已經達成默契或是經過“串連”,形成了一個事實上的“攻守同盟”,人們都在用“法不責眾”做護身符。其實現在政府與企業正處在膠著期,隻要攻下一家,就是打開了缺口。正因為雙方都明白這一點,也才一直相持不下。
這天,楚天齊剛上班不久,就聽到樓下一陣喧嘩,便離開座位,來在窗前。
樓下空地上,已經站了好多人,還有人正源源不斷的湧進。來的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穿著很普通,像是從鄉下而來。門口安保人員試圖攔阻,看樣子失敗了。
注意到這種情形,楚天齊眉頭皺了起來。想了想,返回座位上,按下電話免提鍵,撥著數字。
“篤篤”,敲門聲響起。
停止撥號,楚天齊看向門口方向。
屋門一開,劉拙快速閃進屋內,來在辦公桌前,說:“縣長,有農民上訪。”
關掉電話免提,楚天齊道:“具體說說,怎麼回事?”
“來的這些人,都是城郊農民,他們是因為征地補償上訪。”劉拙講說著,“前年,縣裏引進了一家名叫‘美我環境’的企業,與其簽署了廢舊物品循環利用協議。協議簽署以後,企業便在城郊征地,承諾先付百分之六十,項目正式開工前,再付餘下的百分之四十。按照當時的約定,在去年秋天就應該開工,企業也應該支付剩餘征地款。
可是在去年春天出了岔子,當時簽協議時,約定的是對廢舊物品循環再利用,但企業內部文件卻是生產合成皮革。這和人們的認知發生了錯位,清潔項目怎麼就變成了汙染項目?於是當地農民找鎮政府、縣政府,要求企業退出。縣裏找來企業,可企業的回複是‘這不是汙染項目,各項生產工藝符合國家安全生產標準’。農民不懂企業講說的那些專業用語,但認定了一條:生產合成革要用到膠水,膠水對人體有害,企業必須離開當地。
可能是因為農民的抗議,項目用地便閑置起來,項目現場也隻留了一個看門的,其他人員都撤走了。到去年秋天的時候,農民們又找政府,索要剩餘的征地補償款。那時候是九月份,根本就找不到企業的人,可農民又成天上訪,縣裏就用安撫的方式進行處理,給每家涉及到的農戶一個指標。每家獲得的照顧指標也不完全一樣,有的是對學齡兒童上學費用減免,有的是殘老人員生活補助。反正每家都額外得到了三、五百元的實惠,項目也暫時沒有動工,當時農民就沒再找政府。
好幾個月沒動靜,在元旦前,項目地忽然有了人,又有動工的跡象。農民們馬上進行了解,原來企業這次不再生產合成革,而是要對廢舊物和垃圾進行處理改造,於是農民們又有了索要剩餘征地補償款的打算。
根據九部委文件要求,對照此項目的一些申報手續,根本不符合環保要求,必須下馬或是按要求重新申報。企業也收到了整改通知書,但一直沒有按要求行動。今天也不知怎麼弄的,農民們卻突然來了縣政府,喊著什麼‘還我們的錢’、‘老百姓要有活路’。”
聽對方說完,楚天齊“哦”了一聲,擺了擺手:“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有什麼特殊情況再彙報。”
答了聲“好的”,劉拙轉身離去。
身子後仰,靠在椅背上,楚天齊思考起來。
過了許久,楚天齊坐直身體,按下免提鍵,撥打著一個號碼。
回鈴音響了好幾遍,裏麵才傳來一個急促的聲音:“縣長,你找我?”
“段副縣長,現在來我辦公室一趟。”說著,楚天齊就要掛斷電話。
電話裏立刻道:“縣長,現在恐怕不行,我正在外麵,在現場督促工業局環保整改工作推進……”
“馬上回來。”說完,楚天齊關掉免提。
站起身來,楚天齊又來到窗前。
樓下的人又多了一些,都是身穿各色棉服的人。
回到座位,楚天齊撥打了一個號碼。電話一通,便直接道:“讓公安局派人來……你已經聯係了,好……隻管維持秩序。”說完,掛掉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