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卷 光逆之第七道光 第80章 ‘卓影’羅景（13）
那次從景瑟城活著回來的隻有羅商和重海兩個人，重海因為左腿受了重傷，有沒有得到及時的救治，所以等到醫師看到他的時候，就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因為左腿膝蓋以下被廢，隻能靠特殊的木退勉強走動，重海也就再不能呆在軍隊，羅景身為隊長就把心緒還不穩定的他接去了羅府，與背部受重傷的羅商一起養傷。嫁給重海完全是羅商自己的決定，不顧羅景的反對，在喜服都沒有的情況下攙扶著重海走出了羅府的大門。
重海雖然是五大三粗的體格，但是絕對不像是謠言中那樣嗜血如狂的野人。他是個孤兒，從小就住在烈城的這座山腳下，一中天和打獵為生，為人憨厚又重義氣，所以附近的小輩都叫他一聲大哥，與羅商的婚禮也就是在這裏簡單置辦，並安了家。
後來羅商就替他生了女兒，名叫重歡，有希望這孩子快快樂樂，一世重歡的意思，正好與歡子同名，就認了歡子做幹娘。
他們在屋子前麵種了幾畝田地，忙的時候會整天的呆在地裏幹活，午間羅商則會為他帶去可口的飯菜，替他捶背捏肩。農閑的時候，重海會坐在羅商身邊，看她一針一線的做繡工，時常還會憨厚的笑，撓著後腦勺，說自己何德何能竟然娶到像羅商這樣的老婆。
天氣好的時候，他們一家三口也會上山拜拜，然後坐在山間的林蔭底下聽歡兒唱歌。如果運氣好，重海還會獵殺幾隻野兔作為回家要用的食材，一家三口睜著為對方夾菜、夾肉，然後笑著說這頓飯算是吃不下去了！等田地的莊稼有了收成，羅商會用換來的錢去集市上買來新的布段位全家添置幾件衣裳，為重海納鞋底，重海則會偷偷省下一些銀錢，專門去買為羅商看好許久的發釵……
不知不覺已經這麼多年了……
晚間，重海突然醒來，看身旁的羅商睡得正熟，於是偷偷湊上來，在她的臉頰親了一下，嘿嘿的咧著嘴笑，露出兩排潔淨的牙齒，然後又翻過身去睡了。
羅商幽幽的睜眼，聽得重海鼾聲已起，披衣慢慢起身，為重海攏了攏被角，望著他的臉看了半響，終於歎口氣。走去歡子的屋子，看她靜靜的睡著了，或許是做了什麼美夢，嘴角還掛著微笑。羅商半跪在床前，凝視著歡兒舍不得眨眼，用手輕輕的扶她的發鬢，又拉過她的手放在自己手掌上，比對著手掌上的紋絡，怎麼也不肯鬆手。
羅商把頭埋得很低，終於忍不住還是哭了。她摘下脖頸的所帶的珠子為歡兒小心帶上，俯身淺淺吻了她的額頭，起身頭也沒回的走了。
夜風夾著寒冬的獨有的氣息呼呼的刮過山野，發出一種似幽怨又似篤定的情緒，讓人不能明白這到底是喜是悲、是對是錯。
離開的羅景、死去的樓歌、從頭開始的楚桀、即將臨盆的歡子、重海與歡兒，還有好多好多沒有在羅商生命中出現的、又或是出現卻又已經遠去的人們，所有的人們都不能被簡單認知、定義，哪怕是在最後——將要死去的時候，無論是別人，還是自己……
“呦！說的還真準。”
羅商快走上山坡的時候聽到有人這樣說，抬眼看時眉頭皺緊，最終還是舒展開來。
早該放下的……畢竟已經無法改變……
那人上下打量著羅商，挑了挑眉說：“跟之前想象中的不大一樣……不過既然來了，就上馬吧，看時候也不早了。”
羅商最後轉身回頭望了一眼，天邊破曉的微光已經漸漸展露，青白的雪地還未化開，棕黑色的小路蜿蜒著直通向那座簡陋的屋舍，還有背後那座並不高大的孤山。田野被厚厚的積雪覆蓋，一條條高隆的田埂相互交織著鋪滿整個天地，直到羅商望也望不盡的地方……
人生能由自己選擇的機會並不多，但是一旦決定就要徹底遵循它們的規則，直到最後，而現在……
‘……這隻是開始……隻是開始……’
而現在，還沒有結束……
樓霜義說得對，如果不去正視一些問題，那麼自己就將永遠背負著它們了……
其實羅商出了屋門就先上了山，在廟裏，她跪在山神麵前什麼都沒有說，她不知道究竟該說些什麼，為誰祈福，又祈禱些什麼。
現在……隻希望都好，不管以什麼樣的方式……
一匹黑色的駿馬在雪地上飛馳而過，晶瑩的雪花隨強健的馬蹄一躍而起，在晨曦的第一縷光線融化之前已經歸於沉寂……
明明看得到的……
‘殺呀！直到兄弟們盡興為止！’明明是一張年幼的臉，可漲紅的雙眼已經變得駭人，臉上的笑是羅商再也不願看得到的表情，手起刀落的動作不斷重複，鮮血一簇簇的噴湧在空氣裏，充斥著讓人近乎崩潰的味道……所謂瘋狂也不及於此……
明明知道的，釀成景瑟城慘劇的人……就是他……
可是，不到最後，終究不能釋懷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