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再相逢》 056(1 / 3)

方默川送阿年回員工宿舍,終究在路上,不得不說出一番道歉的話,再認真地作了保證:阿年,我再也不惹你生氣了,我保證,真的,我對你保證。

阿年,低著頭。

一步一步走著路,對空氣輕輕吐出的呼吸,算作是回應了。

站在員工宿舍外的大門口,門衛處有一點昏暗光亮,不知裏麵有沒有人,方默川伸臂摟過阿年,把她輕輕按在懷裏,吻了下阿年的發,抬起她的頭,重重地吻了阿年的唇。很快,結束。他看著阿年的樣子,一顆心在懸著。

阿年這孩子生氣的時候,很少會給他明確的信號——說我生氣了。好了的時候也不會笑一下——說我不生氣了。靠猜,方默川以前猜得出來,但這次不同,真不同。這次是他跟這個老實孩子發脾氣了溲。

這個女朋友,是他辛苦從南方追來的,方默川向來是自己小心的疼著這姑娘,護短,誰也欺負不得。可是這次,他可惡的欺負了阿年一回,悔的心都變綠了。方默川這會兒心疼阿年,她就這樣靠在他懷裏一動不動,不是撒嬌,不是膩歪,她是被他摟進來的,心累的,就不愛動了。阿年的雙手擱在上衣外套口袋裏,不拿出來,原本是下意識的倔著性子,不給他拉她手的機會。

方默川摟著阿年,眉心微皺,在阿年耳邊輕聲說:“對不起,阿年……這情緒我會控製。我一直在玩兒,從小時候到現在,不同年齡了我玩兒的東西也不同了,可是,這中間從來沒有停止過玩兒,入伍了我還當成了玩兒,我從來沒意識到,我已經二十五了,我是個男人了。”

阿年抬頭,看他恧。

方默川的眼睛閃著光亮,像是冬天的雪下了幾天幾夜,在被北風吹的堆積在某處,寒冷的月光一照,閃著零星的冷光,恰好,都在他的眼睛裏。他可能是難過的吧,不止是因為惹她生氣這件事,離開父母,離開家,手中隻拿著幾萬塊,他一定彷徨、不安。

怎麼,能做到,不去可憐他。

怎麼,生他的氣。

“你讓我省著點兒用錢,我聽了這話,發現,我在壓抑著的情緒都是壓不住的現實。阿年……我不知道沒錢的我該怎麼愛你,能給你什麼。”方默川開始無助,不離開家妥協母親,一定失去了阿年。

離開了,也處處都難。

阿年低著頭,眼眶紅紅了可能隻是自己知道,一個揮金如土的富家子弟,忽然要麵對窮困潦倒,他不會有任何心理準備,因為他不知道窮日子是什麼樣的,是要怎麼過的,他沒有過這方麵的經曆。他的概念裏,隻知道“窮”這個字很可怕,“窮”字對於他來說的可怕之處是什麼,他還體會不了。

不要說方默川體會不到,阿年一樣也體會不到。阿年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家庭養大的孩子,可是從小,別人家孩子有的,吃穿,阿年也都有,小學三四年級,還沒到2000年呢吧,見班上同學穿運動鞋了,阿年也會喜歡,可是不敢要,並不是不想要,十來歲的阿年,也跟別家的孩子一樣,該懂事的時候特懂事,該不懂事兒的時候也不懂事兒著,童年大抵都差不多。舅媽和舅舅沒有孩子,把她當親生的一樣,阿年舅媽怕阿年因為沒有媽媽爸爸而受傷,就懂得小心觀察阿年周圍的同學們,一般,阿年該有的,舅媽會真的給及時買來。

阿年外婆總會在死去的女兒那忌日天哭上一通,坐在地上的軟墊子上掉眼淚,跟阿年媽媽說:你女兒挺好,很懂事,長得也挺好。你弟弟和弟媳婦兒還是不能生,待阿年跟親生的一樣,情意半分不假,媽眼睛不好,可這些都看得清楚,你不用惦記著了。沒孫子命,有個外孫女也知足了。

在阿年媽媽嫁到北方,再和肚子裏的孩子一起去世後,阿年外婆這邊兒家裏一直沒人笑過,後來阿年在這邊長大,倒是讓那個家裏氣氛好了不少。幸而,阿年隨了母親,沒有隨了父親那邊人,長輩擔心的問題都沒有出現,阿年身體健康,心理健康,就這麼長大了,不浮不躁的性子可了家人心。

所以,此刻,阿年在心裏對外婆和舅舅舅媽說了一萬句對不起,違心的為了安慰方默川,要說謊的說:“默川,我是個窮孩子你忘了嗎,我從小沒有爸爸媽媽你知道的,我住五星級酒店很不適應,睡不著,我住得慣宿舍的鐵床,睡得舒服。我住不習慣豪華的大房子,我隻住得慣普通宿舍。我沒跟你要什麼……”

沒錢,一起學著去賺啊。

南方小鎮的春天很暖和,屋子裏沒有陽光會有一點點濕冷,可外麵陽光普照時,很暖。方默川第一次見到阿年真人,是在阿年的學校門口,一個花壇兒旁邊不遠處支著一個煎餅果子攤兒,白色紙板上麵貼著紅色的字,是分別的價錢,阿年站在煎餅果子攤兒買了一個,給了錢,拿在手裏坐在遠處的花壇兒上吃。

一邊吃,一邊打開書包拿出一個紙袋,不是很大,黃色的上麵印著“柯達”兩個大字,是新洗出來的照片。阿年17歲的時候,剛有彩屏手機沒幾年,還沒有觸屏的,那還是個諾基亞和摩托羅拉最牛的時期,出去玩兒照相也是用的普通相機。

然後,方默川的搭訕方式是——嗨,煎餅果子多少錢一個?

阿年抬頭——您去問賣煎餅果子的老板行麼。

阿年把他當流氓了。

方默川不說話,咳了咳,可謂是一點都不了解這姑娘的性格,怕是惹到了被罵一頓。

阿年當時覺得他奇怪,不過沒有罵人,告訴了他,2塊5一個。另外要加東西進去,也要另外加錢。

方默川說,謝了。

他去買了一個,第一次買也是第一次吃,他在z市學校門口從來沒見過這東西,估計z市附近的鄉鎮,或者稍微偏僻一點的學校門口,有賣的他沒見過,總之,a大門口沒有賣的,a高門口也沒有賣的。

製作過程方默川覺得離奇,不太衛生,看著也不見得會有食欲,那是因為這少爺不餓啊,買了,拿著跟阿年坐一塊兒,愣是配合阿年,吃著。

吃了一半,他轉頭對阿年笑,樣子好看,說——味道,還不錯。

╮(╯0╰)╭阿年覺得這人真煩死了。

不太喜歡陌生人的阿年,把照片裝起來,回了家。今天外婆和舅舅舅媽都不在家,她要一個人在家,所以就吃了一個煎餅果子完活兒了。做飯實在是怕把廚房鼓搗變樣了,舅媽是個愛幹淨事實井井有條的人,也不愛讓人碰廚房。

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在廚藝這方麵阿年可沒早當家,阿年外婆倒不反對阿年年紀小就下廚,外婆覺得小丫頭會點什麼,將來都是財富。

阿年舅媽不同意,說老太太你思想太老了,看電視上那些女孩子都矜貴的很,不光手不幹粗活兒,平時洗手和護手霜用什麼都得精挑細選。阿年外婆戴著一副老花鏡,當時就“啊呦”了一聲,現在的姑娘都不得了嘞。

阿年外婆年輕還是個姑娘時,在北方呆過一段日子,過得很苦。跟阿年和阿年舅媽說——我那個時候,比咱阿年大不多,深秋早霧一冷一熱都變成了一層層的白霜,那也得去大地裏掰玉米,秋收,戴著手套那手都變得一塊兒裂一塊兒裂的。

“媽,別嚇著了阿年。”阿年舅媽笑著說。

阿年想象不到那種情景的,北方對於她來說陌生的想象不到,幾歲剛記事兒便離開了北方。阿年舅媽也是幸福的,沒有幹過一點兒粗活,還念過大學,畢業就被媒人介紹,嫁給了老實本分的阿年舅,阿年舅人沒什麼大本事,好在家底兒還行,算是當地的有錢人家了,鎮上幾處房子是人家老媽的,常年出租賺租金。

阿年過來後,小時候身體有了一場病,身體變得不好了,總愛發燒感冒,一著涼準會病的躺下,阿年外婆說,阿年在這附近不好嫁哦,都知道這丫頭一著涼就得病一場。小時候那一年多的時間都是醫院和家裏那麼養著的,中間老人又病了,賣了兩處房子,一直到現在,家裏剩下三處房子,住著一處,租出去兩處,賣房子剩下的錢開了一個水果店。

鎮上的人,都等著拆遷給錢給房兒了。

方默川因為煎餅果子和阿年認識了,跟著她去了小鎮上,學校也就在小鎮外的那條街上,不遠。阿年好奇,回頭,用看壞人的眼神看方默川,好像在說——再跟著我,我要報警了!

“我沒有惡意。”方默川傻嗬嗬的對她笑。

他這是見到了阿年真人,充滿了好奇,也喜歡她的小摸樣,比想象中更有立體感,比想象中的性格更加豐滿、個性。許是看慣了北方女孩子那種生氣的表情,他這樣看著一個眉眼如水的小女生發脾氣,覺得,真有意思。

方默川說沒有惡意,阿年雙手抓著書包帶子,不自在了,問他——你是哪個學校的?

啊?方默川懵。

阿年窘迫地問——你是想追我嗎?

17歲的阿年,出落得五官標致,一般霸道點的同齡男孩子,見了這姑娘就會想上前去逗逗,阿年是被逗怕了,也把那些不著調的男孩子都拒絕了。可這次阿年見著方默川,覺得這人一定也是那類型的男孩子,隻是,大膽!居然敢跟著她一直到家!

管止深在小鎮上時,真的不見有人追過阿年,他一走,阿年熱門了。

方默川被阿年問的笑了,追她?追她嗎?方默川低眉說道——我不在這裏上學,我是z市人。不過,追不追你,還說不好。

阿年看神經病一樣回了家,把門關了。方默川就一個人站在阿年家門外,門擋的嚴實,他看不見阿年了,不過初次來這邊,見什麼都新鮮,這小鎮上的建築物,完好的,破舊不堪的,都讓他移不開眼睛。

他就那麼拿著半盒煙,一個打火機,偶爾抽出一根煙擱在嘴邊點著,指間夾著,抽幾口看看阿年家門口,蹲在阿年家門外的青石板路上,是從太陽還沒落山,到夜幕降臨。

他見到阿年的那天,是個星期五,方默川提前半天離開的z市a大,上了飛機,三個多小時抵達小鎮上阿年的高中,這個高中和z市的不同,條件差許多,高中的校門開著,什麼人都可以隨便進去,方默川是見別人進進出出,他才進去,到了阿年的班級外,可以隨便地站在窗外往裏看,一眼,他就認出了阿年。

當時心跳加速,人,真人,原來這個人真的存在的。

那時他已經在上大二,見到阿年後,他好長日子沒有回z市,管三數叫方慈聯係他,他就幹脆報了平安說在外麵玩兒,過些日子回去,課也不上了,管三數氣的不輕,跟方默川的校方溝通,幫他撒謊請了個假。

兒子在外不歸,管三數逮人都不知去哪兒逮。

春天,20歲的方默川接觸了17歲的阿年,愣頭愣腦的迎難而上,期間他在z市和小鎮來來回回奔波,慢慢,是甘願辛苦勞頓吧,心中有了一點牽引,到最後,這一點牽引演變成了——阿年死死的拽住了他的心,和人。他追了阿年一整年,到了年底,才稍微有點進展,可謂不易。

方默川以前在z市,怎麼冷的天氣都穿的很少,典型的要風度不要溫度那類型,可是身體沒有出過問題。到了南方小鎮,那一個冬天來回過完,風濕了,有時天氣變化,關節會隱隱的疼,天氣的冷和z市是完全不一樣的。跟阿年確定了戀愛關係後,阿年讓他多穿一些,給他穿什麼他就老實穿什麼,阿年從小身體不好,穿的較多,也讓他穿一樣多。

捂得倆人一起上街跟倆行走的球兒似的。

不過,時光裏,在快樂著。

想起幾年前的過去,發生在南方小鎮上他和她共同經曆的回憶,方默川感慨萬千,那時候真的是,他銀行卡上的錢,多到他從來都沒數過,反正插到提款機上,櫃台前,他要的數字,就沒有不給力掉鏈子過。可是,他用在阿年的身上的錢,真的沒幾個,他病了他給買了零食,水果,這算嗎。送個新書包這算嗎,沒幾個錢的東西。

認識阿年,方默川從來沒想過會用錢來打動這姑娘,阿年的性格讓人跟她相處著,也聯想不到那些物質世界裏的東西。阿年吃蘋果不削皮,習慣了,洗幹淨後直接吃完的,看不到整個的果核,最後隻有果的幾顆籽,和一個果尾巴。方默川搬個小板凳在她對麵,那麼愣愣看她吃完一個蘋果,阿年小嘴巴圓圓的好看,吃東西也慢吞吞的,不知不覺,嫩白的小手心兒裏,就隻有幾粒果種子了,深褐色,果肉一點不浪費,吃光。

阿年,的確沒有跟他要過什麼需要很多錢才能買來的東西。

方默川從來不怕一般的男生會對阿年有那種曖昧心思,因為,阿年不好追,真的很不好追。讓她承認、答應,做他的女朋友,方默川以為會等的頭發要白了,還好,有生之年,他得了她心。

……

6月1日,兒童節。

阿年起床,鼻子有些不通氣,咳嗽了一聲,早7點,在跟未來同事們一起吃早餐,員工宿舍附近的早餐店。

桌上的手機響了。

“你好。”阿年說。

“小嫂子,我是放放!”那邊歡快地說。

阿年一驚:“放放……有事嗎?”

放放打過來,難道有什麼事?阿年的第一反應,是怕要她去他家。

“小嫂子,六一是我的生日,你必須要過來呀,第一年跟嫂子一起過生日,我……我要禮物。”

放放說了半天,有點吞吐,就是想要禮物。

阿年問她,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