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花開花謝，往事成煙 第8章 擎天閣異變（1）
十月初，北方的初冬。風緊緊地吹著，泛黃幹枯的葉子承受不住，已經凋落了一地，隻剩下稀稀落落的幾片還在樹梢掙紮著。
赤焰跪在煙雨庭的大殿中，麵前是白布掩蓋的兩具屍體。其餘三名護法站在他身邊，眼裏滿是惋惜。
煙雨庭的氣氛有一絲壓抑。
方碧寧背對著赤焰，已經這樣站了半個時辰。
“掌門，你殺了我吧。”赤焰的聲音打破了這可怕的寧靜，他的語氣沒有半點起伏，也沒有半點情感。然而三大護法都是身子一震，一臉焦急，白玉與黑龍都想上前說點什麼，金鼎卻是拉住了他們。
聽到這話，方碧寧的身子也是難以察覺的震了一震，然後她轉過身，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殺了你？哈，好本事啊，我提拔的護法赤焰真是個敢作敢當的好男兒！”
赤焰隻是默默地聽著她的嘲諷，不作任何辯解。
看著跪在地上，倔強的不說話的赤焰，方碧寧眼底流露一絲淒涼與痛惜，歎息著說道：“把他送到黑石洞吧，讓十大刑司為他上三天大刑。”
“掌門！赤焰隻是一時糊塗才失手殺了人，也不是什麼大錯，你……”黑龍聽到要把赤焰送到黑石洞上刑，就是一個健步衝出來說情。
白玉連忙在一邊說是，連平日嚴肅的金鼎都是上前說道：“掌門，那黑石洞刑罰太過殘酷，就算他是習武之人，三天也未必挺得住啊。”
方碧寧聽著這些人的求情，反而是勃然大怒，指著地上兩具屍體吼道：“一時糊塗？！一時糊塗就是兩條人命！還有那現在還在滄海派門口痛哭不止的兩家老人，你讓他們怎麼活？這一切，都是赤焰一時糊塗犯下的大錯！”
被這一吼，那三人都是欲言又止，隻能看著那低頭跪在地上的赤焰，暗自搖頭歎氣。
方碧寧眼裏竟然閃過幾點淚花，仿佛是想到了自己的遭遇：“你以為我想懲罰他嗎？就算殺了他，也不能抹平已故之人的親人心裏的傷疤啊……”
她幽幽的一句話，讓整個大殿又陷入了寧靜。白玉著急的咬著嘴唇，黑龍也是拳頭緊握，連一向穩重的金鼎，都是眉頭緊鎖，一時想不出什麼法子讓赤焰免遭責罰。因為這一次，赤焰犯的錯，實在是誰也包庇不了。
又這樣沉默了半刻鍾，方碧寧揮了揮手，就讓他們三人下去了。她看著這個倔強的赤焰，又是歎了口氣。
愛的對立麵，一定是恨嗎？連一點美好的念想，都要親手破壞嗎？
赤焰愛上了滄海山下小城中的一個姑娘，可是她偏偏已經有了心上人，赤焰苦苦追求不得結果。昨天他在外麵酒館喝的大醉，竟然是一時火氣蒸騰，就衝進那姑娘的心上人的家中，一劍殺了他。就在他回身要殺了他的老父老母時，那女子來給心上人送補好的衣服，見到這鮮血淋淋的一幕，見到自己的心上人枉死，竟然是不由分說的拿起剪刀刺向了自己的胸膛。
赤焰看著她赴死前的眼神，沒有怨恨、也沒有絕望，而是堅定決絕，還帶有那麼一絲憐憫。
是的，他是值得憐憫的，他親手毀了愛的人的幸福，親眼看著愛的人為了另一個人殉情。
他被這一幕驚得酒醒大半，看著眼前的血腥場麵，心如刀絞，苦不堪言，像失了魂魄一樣，踉蹌著一路走回了滄海山。
可是第二天，兩家老人就召集了一夥村民來到山上，向滄海派要人。方碧寧本來不信赤焰能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糊塗事。可是，當她看到那一臉淚痕、神情恍惚、滿身鮮血的赤炎時，方碧寧才不得不接受這個真相。
赤焰聽著兩家老人的控訴，一句話都沒有說，默認了一切罪行。可是，方碧寧的內心深處，還是自私的希望他能辯解一句，她真的不想把這個親自提拔起來的赤焰，再推向死亡的邊緣。
可是，作為一派掌門，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能隻是為了自己的私心。如果她包庇了赤焰，就是放縱弟子們傷害手無寸鐵的百姓，就是讓滄海派慢慢步入衰落，更是視公理正義於無物。她多麼想去任性的保護一個人，可是，她不能。
她隻能以一個幫派掌門的風範，安撫那些老人，告訴那老人一定會給他們一個交代，然後交代弟子把他們護送到山下。
望著那老人被歲月摧殘的身軀，她感到陣陣酸楚。她想到了自己麵對全府上下的屍體時無盡的絕望，直到現在，她還會在夢到那血淋淋的場景，然後猛地驚醒。而對於這四個殘燭一樣的老人來說，孩子就是全部的家人、全部的希望，那失去一切的蝕骨之痛，他們不在強健的身軀又怎麼承擔？
哀哭聲漸行漸遠，可是她心裏的痛卻越來越深。
此刻，方碧寧一個人在偌大的煙雨庭裏，兩行清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