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出租屋裏終年漂浮著一股令人生厭的黴味，不過此時這股黴味卻被嗆人的廉價香煙氣味所遮掩。
葛晨一根接著一根抽著大前門，隻覺得人生實在是變化無常。
說起來，他從初中輟學開始就跟著村裏人出來打工，這一路上也算是什麼都做過，最終在振遠電子廠落腳。人都說電子廠有毒，所以很少有人願意在電子廠堅持三五年的。不過，葛晨堅持了下來，從一個打工仔熬到工段長，最後又熬到車間主任。
本來以為終於熬出了頭，誰能想到二老板又和大老板鬧翻了，最終二老板走人，廠子轉了一圈進了一幫黑心工廠人手中。
瞅著那開著大奔，留著肉瘤腦袋，脖掛金項鏈，手腕扣著檀木手串以及不經意間露出手腕胳膊上刺眼大龍的新老板，葛晨這個世代務農的老實人，心中老實說很是發怵。
說起來他這輩子做過最有勇氣的事，大概還是上次帶著一大幫工人幫莫主任撐場子的事情。所以在新老板剛剛暗示他可以走人的時候，連討價還價的勇氣都沒有就走了。
沒辦法，平頭老百姓一個，怎麼跟人家鬥？
然而這一出來，葛晨才發現他似乎找不到工作了。
找不到工作自然是不可能的，隻是他很難找到車間主任哪怕是工段長的管理崗。而他之前已經習慣了這種管理崗相對輕鬆的工作，此時再讓他做回工人，不說心理這道坎，體力上也吃不消了。
“葛主任，要不咱們問問莫主任？”跟葛晨說話的叫卓耀順，跟葛晨是老鄉，之前他找到振遠電子廠就是葛晨給他介紹的。
這次葛晨離開，他自然也就跟著離開了。
“莫川？”葛晨聞言有些意動，他之前就曾打過電話給莫川，說要請他吃飯雲雲，其實就是為了今天留話頭。
“我之前也想著問問莫主任這路子，後來一琢磨這找恐怕也是白找！”葛雲歎氣道：“人家現在是什麼？坐辦公室的白領，腳不沾泥的那種，俺們是什麼？就是苦哈哈的泥腿子！現在找人家，人家會費心勞力的幫你？退一步，人家就算還念著舊情，他現在一個坐辦公室的，又能給咱們找啥工作？”
葛晨有句話沒說，莫川也就是李經理提拔才坐上車間主任的位置，隨後又是運氣好進了人家高樓大廈工作。就算莫川有心幫他們，估摸著也就是給他們找個基層工作，這種工作他們自己也能找。
卓耀順也算是明白人，聽懂了葛晨話裏的意思，聞言頓時也是頗為氣餒，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兩人聞言又是一陣沉默。
“要不咱們回老家？我聽說村裏片兒家包活做，咱們要不先跟跟他們？”卓耀順道。
“不成。”葛晨想也不想就拒絕了。
現在村裏誰不知道他葛晨混出息了，這才三兩月突然就灰溜溜滾回家跟人做活，他這臉往哪擱啊？
“那咱們在這也不是辦法啊，要不先隨便找個工作頂一頂？”卓耀順道，他出來一直做得就是基層，所以也沒啥抵觸心理。
“這樣吧……”葛晨一咬牙：“莫主任這路子不問白不問，現在不問以後更沒啥關係，問一句也不會死人。”
說著葛晨掏出手機，翻出莫川的號碼，手指猶豫了一會兒，撥打了出去。